都怪我不好

    “都怪我不好，一张嘴喜欢乱说话，我去跟阿芳道歉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事了好吗？”

    老韩心里又慌张又难过。

    下午，辞去工作在乡下照顾老人的老婆才打了电话过来。

    老娘的病情又加重了，医生说得换药。

    一颗药就要几十块，一天就100多的医药费。

    谁知道老娘一听医生的话就说自己不想治了。当晚就把“杂草尽”偷偷带到了房间里，幸好被儿媳妇发现了。

    这边赚的钱越来越少，那边医药费开销越来越高，工作哪能断呢？

    送外卖虽然也要风里来雨里去，赚的也是辛苦钱，但总比工地上的活好些啊。

    刘瑞芳老公心里嘀咕着：早知道要这样低声下气，你怎么不用脑子再说话？

    脸上却为难起来，来来回回兜了几句就是不松口。

    “老韩，我们真的是为你好的。留你下来做我们肯定是可以的，但问题是赚不到钱你自己家里的事情也安排不了啊。”

    老韩最后只能低声下气地请求：“那今天这一天就让我做完吧。”

    一直守到晚上八点多钟，老韩又接了一单送去医院的外卖。

    进去住院部送餐时他就看到住院部门口有一对父子在说话，那时他赶着去送餐没怎么在意。

    但等他出来时，就听到两人在争吵了。

    老韩无意窥探别人家的隐私，可是无意间见听到那做儿子的竟然说话声里都带着哽咽，就下意识地多听了一句。

    “你流什么马尿，是老子自己决定不治了的，谁敢说一句闲话我自己去他家里骂人！”

    “不治了”三个字简直就像是一句定身咒，老韩顿时就迈不动脚了。

    “我又不是怕人说闲话。”那儿子声音沙哑着，“医生都说能治，你咋就不治了呢？”

    老爷子仿佛是被自己的烟熏到了，用力眨了眨有些昏黄的眼睛。

    “老子活到六十多岁，大风大浪见过，好日子也过过。两个孩子都孝顺，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老婆子地下有知也会怪我浪费儿女的钱的。”

    老爷子弯了弯嘴角，想笑，却不成功。

    医生都说了，这是癌。

    就算现在花了几万块钱治疗，最多也就能保五年的命。

    何必呢！

    孩子虽然有份好工作，但是在城里生活哪处不需要花钱？

    那儿子嗓子都哑了，“就是因为生活好，所以你要多看看儿孙们的幸福生活啊。”

    “爸，你就跟我回医院去治病吧！”

    老韩已经听不下去了，默默地抹了把眼泪。

    拖着步子往医院外面走，老韩就是想不明白：

    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

    他家老娘一辈子好心肠，在村里没有一个不说韩家老婆婆是好人的。

    偏偏就是这样辛苦了一辈子的老人家，刚好到了可以享福的时候被查出得了病。

    到刘瑞芳这里送外卖的前两个星期，他还觉得看到了希望。

    不就是自己辛苦点吗？

    每跑一趟都能赚好几块，甚至十几块呢！

    这些钱就算是换新药也吃得起啊！

    可是怎么才给了希望就让人绝望呢？

    老韩脑筋一拧，不由自主地顺着刘瑞芳之前的话想了下去。

    确实都怪那些资本家，有钱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非要把人逼得活不下去了才好。

    老韩的爸爸当年在工地做工时摔断了腿，其实就是工地的安全防护做得不够到位。

    可是包工头一听说韩家爸爸中午喝了酒，就一口咬定是他喝醉了酒造成的，连几千块的医药费都不肯出。

    但那天是一个老乡过去找他爸爸商量事情，两个人好久没见面，才在快餐店开了一瓶啤酒。

    那点酒怎么喝得醉人？

    这次也是，要不是那个姓夏的抢走刘瑞芳的生意，他也就能够赚到足够的钱给老娘看病。

    为什么这些有钱人明明已经这么有钱了，却还是不给别人活路，是不是非要逼死别人才开心呢？

    情绪上头，老韩像是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

    “我的日子过不好，他们也别想过好日子！”

    他决定现在就要去给那个姓夏的一点教训。

    虽然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夏瑾，但是在他的想法里夏瑾和刘瑞芳的姐姐合作生意，那肯定也会经常去刘姐的店里。

    就这样让他误打误撞地碰上了夏瑾。

    大家都是老乡，他刚过来A市的时候就到刘姐这边打过声招呼。

    他骑着刘瑞芳淘汰的二手自行车，在刘姐店对面找了根电线杆后的阴影蹲了十几分钟。

    就看到刘姐对两个年轻人特别热情，几人说话熟稔不像是一般客人。

    他提着心去听，真的听到了刘姐喊那个年轻女孩叫“小夏”。

    这么年轻就能自己开公司，不是无良富二代是什么？

    民警说完之后，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老韩身上。

    老韩长得高高大大，一张脸上却写满了忠厚老实。

    在广大普通民众眼里，闹到要去派出所的事那可都是天大的事。

    他这辈子在路上见到警察都不由自主要把腰杆挺直一点，哪里进去派出所，今晚这一趟可把他吓坏了。

    “我就一时冲动，想过来问一下的。”

    老韩茫然地说着，然后低头一下一下地扯着右手大拇指上的倒刺，最后一下真的给他扯下来了。

    夏瑾眼生生地看着他的伤口出冒出些血丝，莫名觉得自己手指也是一痛。

    可是老韩却像是毫无所觉，抬头颤颤巍巍地看大家：“警察同志，我真的没打算伤人的。”

    “刘姐，你帮我说说好话吧，我，我赔医药费，你们别抓我坐牢。”

    说到最后，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竟然耸着肩哭起来。

    “我，我也是真的被逼急了，我家老娘等着我赚钱回去买药吃啊！”

    这样的画面真的是让人有些看不下去。

    夏瑾看看老韩，又看看晏沐阳还打着的手臂。

    要是晏沐阳没受伤，这事也没什么说的，教育教育就能过去了。

    可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过了的话，晏沐阳就白受了这遭苦？

    让老韩赔医药费的话——

    夏瑾视线扫过老韩一身洗得发白的衣服，他的一只鞋子上还打着补丁呢！

    他也拿不出来吧。

    其实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最后都看向陪着过来的民警。

    民警在大家的注视下，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遇上这种事，我们派出所这边一般是做民事赔偿处理的，建议双方调解处理。”

    民警说完，店里安静了几秒钟。

    夏瑾觉得最好还是由晏沐阳来做决定，刘姐却在想要不要帮老韩一把。

    刘姐和老韩以前就认识，知道这真就是老个实人。

    老韩家里困难的事她也知道，赔个几百块他可能都拿不出来，何况加上误工费营养费，加起来不得上千块！

    刘姐和老李对视了一眼，冲着晏沐阳说，“这事儿我帮着处理吧，老韩是我妹妹喊过来做事的，又是她告诉老韩关于小夏的事。”

    说来说去，就怪她当时牵线让阿芳也跟着来做外卖生意了。

    她话音一落，老韩第一个抬头看过来。

    他脸上还一道没擦干净的泪痕，嘴唇嗫嚅着，“那，那怎么行。”

    他想对刘姐说不用，一人做事一人当。

    可是对面那个一身衬衫西服，还有自己汽车的人，叫他怎么赔得起。

    老李点点头，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

    刘姐说的话，他也同意。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气刘瑞芳是个眼高手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但也不能让小晏伤身又伤心。

    顺便还能帮老韩一把。

    晏沐阳右手覆在左手的石膏上，一受伤才明白地感受到健康才是最好的。

    “既然刘姐有这个想法，那我有个建议。”他刚才没有说话，就是一直在想怎么把老韩的事情解决得更好。

    夏瑾的眼神很好看懂，他和夏瑾的想法应该差不多。

    就算是不想跟老韩计较，也不能直接就这样什么都算了。

    “这事确实是因为老韩而起的，不能因为自己家里有困难就可以不讲道理随意找人麻烦。”

    老韩工作不顺利跟夏瑾半点关系也没有，怎么能直接冲上来推人呢？

    要不是有他挡着，那受伤的不就是夏瑾了吗？

    万一梯子砸到的是夏瑾的背脊，那可就是件大事了。

    看着又愧疚地把头低下去的老韩，晏沐阳的表情可以说是有些严厉。

    “我的意思是，今晚的医药费一定要由老韩负责，除此之外，老韩还应该向小瑾道歉。”

    医药费和治疗费，加起来一百块都不到，老韩该出。

    老韩肩膀一抖，低声附和，“是该我出。”

    刘姐也想开口，晏沐阳抬了抬手，示意她自己还没说完。

    “刘姐和李哥要真的想帮老韩，你们又信得过他，可以考虑下次店里招工的时候优先考虑老韩。”

    刚才出事之前，他已经看出来晚上烧烤摊的生意应该不错——桌椅就备了五套出来，准备的食材数量也不少。

    刘姐又说心疼儿媳妇最近太累，那肯定是生意好才累人。

    晏沐阳这么说，既给刘姐出了注意，又给他们留了回转的余地。

    老韩看着老实本分，可明显也是个性格冲动的人，刘姐也许愿意帮他出一笔钱，却不一定把人留在店里长期做事。

    最终怎么选择还是交给刘姐他们吧！

    晏沐阳说完，正好迎上夏瑾赞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