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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185章 刍狗

文/观虚
阵问长生 本章字数:5437 阵问长生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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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醒过来的“屠先生”,以漆黑的眼眸,环顾四周,看到了震荡的大阵,看到了屠先生血淋淋,但在缓缓愈合的胸口,神情一片冰冷。

    掺杂着男女老少,不知多少冤魂厉鬼的声音,沙哑得响起:

    “是谁……乱我的大阵……”

    “屠先生”神识一放,沟通饕餮大阵,当即察觉到,有个“小东西”在疯狂向大阵外逃去,便欲以神念操控大阵,将这“小东西”逮住。

    可神念一动,却如泥沉入海,没有半点回响。

    “屠先生”目光微凝:“大阵……不受控了?”

    “屠先生”略作思索后,瞳孔深邃,“不,它不允许我,去抓那个小东西……”

    “饕餮大阵,生了反抗,在护着他……”

    “此子……是谁……”

    “屠先生”的眼眸之中,漆黑之色变得更为阴森。

    与此同时,一道道诡纹在他眼中明灭不定,没过多久,诡道纹的闪现停止,“屠先生”的眼眸,幽邃得宛如深渊。

    他的口中,轻轻念叨着一个名字:

    “大荒的……神祝。”

    ……

    同一瞬间,饕餮大阵中,墨画只觉心脏猛然一缩,浑身寒毛直竖,当即不再考虑其他,将逝水步催动到极致,又贴了一张行风符,风水之力迭加,加速逃向大阵之外。

    水光和风光,于空中拉出一条长线,一闪而逝。

    好在一路上并没有其他危险。

    甚至饕餮大阵,也出乎意料地安分,一些阵纹血管还特意散开,似乎在为墨画掩护。

    不知逃了多久,墨画终于离开了饕餮大阵的范围,又穿过妖魔之地,和巫鹫部的鬼地。

    之前神道的余威仍在,一路上也没任何一只鬼物妖祟,胆敢拦他。

    就这样,墨画一口气,冲出了巫鹫的古禁地,反手将巫鹫死眸取下,念动巫鹫大神,教给他的咒文,关闭了石门,将身后的一切,全都锁在了禁地之中。

    至于究竟锁没锁住,墨画也不清楚,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神祝大人……”

    铁术骨见墨画出来,神色微喜。

    可又见墨画身形仓促,一向庄严平静的脸上,满是凝重与肃然,心中也不由咯噔一跳,知道这禁地之中,恐怕是有什么,令这无法无天的神祝大人,也觉得棘手的存在。

    “神祝大人,这里面……”铁术骨沉声道。

    墨画摇了摇头,只吩咐道:“派人将这里封锁住,任何人不得进入,否则……格杀勿论。”

    墨画一脸严肃。

    铁术骨心中一凛,当即道:“遵命。”

    墨画回头,又看了一眼古巫鹫的禁地。

    一切气机,屠先生的也好,饥灾大阵的也罢,还有那缕寒意森森的诡念,似乎全都被隔绝在了禁地之中,没泄露出一丝。

    但墨画的心头,仍旧沉甸甸的,一点底没有。

    “师伯……”

    ……

    墨画总感觉,他和师伯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

    大巫风山界,巫鹫峰。

    临时搭建的神祝大殿中,墨画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高位上,皱眉思索。

    大老虎趴在门口,为墨画守着门。

    夜色深沉,周遭漆黑,仿佛总有诡念在暗中蔓延。

    但墨画知道,夜色外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什么诡念,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虽然逃离了那个禁地,但师伯的阴影,仍旧笼罩在他心头,让他看到漆黑的夜色,便有些紧张和压抑。

    墨画催动神性,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思考着白日所见的种种,脑海中思虑纷呈。

    “师伯他……到底有没有注意到我?”

    之前墨画一直忙着发动神战,构建大阵,解放蛮奴,统一蛮荒,解决部落内部矛盾的事,神念一直在高度运转,濒临枯竭。

    他没有认真考虑过,自己成为“神祝”,做这么多事,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到底有没有,被师伯察觉到。

    或者说,自己潜意识里,因为对师伯诡道的忌惮,一直没敢往这方面想……

    因为师伯假如真的下手,他是真的一点办法没有。

    他所有的努力,全都会毁于一旦。

    可现在,真的碰到了屠先生,感知到了那缕阴森的诡念,墨画心中不再有侥幸。

    他也终于不得不,认真考虑师伯的问题了。

    “师伯到底在蛮荒,布了哪些局?”

    “师伯的手,到底伸得有多深?”

    “师伯的眼睛,到底有没有,一直盯在蛮荒?”

    这个问题,墨画长时间以来,一直都在默默思考,心里也有了一些答案,只是仍旧不敢下定论。

    师伯以“诡”为道,以“道”为名,其行事之诡谲,心思之深邃,很难揣度。

    自己猜测的,未必就真的是客观的事实,也很有可能,是师伯故意让自己以为的假象。

    但墨画又不可能,真不试着去推测。

    至少从目前的事实来看,师伯的确没有对自己下过手,甚至整个蛮荒的棋局,师伯也只是在“间接”入手。

    散布饥灾,构建饕餮大阵,制造灾难等等……这些都是在借“屠先生”的手。

    师伯本人,没有亲自动过手。

    甚至诡道的气息,也没有在蛮荒的大地上,流露过任何一丝。

    至于为什么……

    墨画猜测,大概率是因为华家这些老祖,施展了某些手段,牵制住了师伯。

    墨画静心沉思。

    师伯玩的局,肯定比自己想的要大。

    以师伯的格局,也绝不可能只盯着蛮荒这一个“小”地方。

    蛮荒这里,可能只是师伯棋局的一角,他还有更大的棋盘,更多的地方在落子。

    师伯真正的对手,也从来不是自己这个小小筑基。

    而应当是道廷阁老,大荒王庭,华家以及道州各大世家,洞虚境界的老祖,这个级别的老怪物。

    师伯很可怕,深不可测,是诡异的魔教道人,但归根结底,也还只是羽化,不曾洞虚。

    即便他再强,能分化诡念,与道廷和道州各个古老世家的幕后黑手博弈,也必然要消耗大量的神识和算力,甚至反过来,会被这些老祖联手压制着。

    毕竟世家老祖,也不可能是吃素的。

    既然如此,蛮荒这里,师伯就不可能分太多心,时时刻刻地盯着。

    想到这里,墨画轻轻松了口气。

    这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强龙争斗,无暇他顾,他这个小泥鳅在下面,也能喘一口气。

    继而他又忍不住想到:

    “师伯在蛮荒这里布下的这些局,真实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真的是养道孽么?”

    “师伯想养道孽,入洞虚?这真的是师伯诡道晋升的途径?”

    “那饥灾大阵的用途呢?”

    墨画此前以为,饥灾大阵,是纯粹用来散布饥灾的,可当他真的进入大阵之中,才意识到,自己想的有些粗浅了。

    这个饥灾大阵,绝对不只是散布饥灾这么简单。

    尤其是,饥灾大阵裂缝中藏着的那只古老而恐怖的“眼眸”。

    “这只眼眸是什么?”

    “是饕餮大阵的阵眼?”

    “它的本体,是真正的凶兽饕餮的一只眼睛,还是……饕餮的某种本源?”

    “这个饕餮饥灾大阵,真的是‘饥灾’大阵么?”

    “纯粹由饕餮绝阵构成的大阵,如此晦涩艰深,其来源究竟是什么,构建成之后,又会有什么用途?”

    墨画脑海之中,瞬间各种猜想纷呈,但却根本无法断定,哪一种猜想才是对的。

    他的阅历,还不足以去探究这等大阵的根底。

    还有就是……屠先生……

    墨画看向自己手掌中,那一只还沾着屠先生血肉的“刍草小狗”。

    他之前的猜测,大抵得到了验证。

    屠先生的事情,也在墨画的心里,渐渐勾勒出了轮廓。

    屠先生的确是被师伯控制了,他在替师伯构建饕餮大阵。

    如今的屠先生,已然是诡道的傀儡了。

    但屠先生的状态,又有些不一样,他似乎还存有一丝原本的意识。

    这点按常理来说,是不可能的,没人能在师伯的道心种魔下,还存有理智。

    可屠先生也不一样。

    他曾经是大荒神主的第一巫祝,是邪神头号走狗,钻研了一辈子的神道学问,因此能在师伯的手下,存有一丝理智,也不是没可能。

    但这丝理智,在恐怖的诡念面前,十分脆弱,随时随刻濒临灭亡。

    一旦理智灭亡,屠先生也就彻底“死”了。

    于是,屠先生便想着自救。

    而他自救的方法,便是大荒古老的因果传承,也就是术骨部中的一门上古秘法:

    大荒刍狗命术。

    屠先生他想用因果转嫁,来从师伯手里逃命!

    换句话说,按照屠先生的判断,因果转嫁,是他对抗诡道的唯一办法。

    墨画如今手上握着的,这只刍草扎成的小狗,便是这门古老因果术的传承媒介。

    这想必是,屠先生千方百计,苦心蛰伏,瞒着师伯,施展了各种手段偷偷得来的。

    但他到手之后,却发现自己想多了。

    他根本没机会去参悟。

    诡念寄生在他的脑海,他一旦因果术修得多了,修得时间长了,必然会被诡念察觉,而前功尽弃。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屠先生他也学不会。

    大荒的古传承,佶屈晦涩,并不是那么好学的。

    尤其是涉及到,因果转嫁这种高深的因果定理,根本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领悟的。

    所以,屠先生最后关头,绝望之下,才会将这只刍狗,递给了墨画。

    而墨画其实,也没的选了。

    他一定得学会。

    墨画有一种预感,将来有朝一日,他很可能会跟屠先生一样,遇到类似的境地。

    他很可能,会再次面对师伯。

    既然如此,那这种“因果转嫁”的手段,就能在因果上,救自己一命。

    或者至少,能替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而且,如果他对因果定律的推理没错,那这门因果转嫁的手段,对自己而言,还会有其他更大的用处。

    墨画目光一凝,眼中剑芒微露。

    之后他摒弃一切杂念,看向手中的刍狗,开始研究起,大荒刍狗命术这门法门的奥妙。

    大荒刍狗命术,没有任何文字记载,没有任何心法,没有任何心得,传承的道具,只有这一只刍狗。

    这是一只,十分古旧的,祭祀小狗。

    墨画第一眼看去,也没觉得特别。

    可真当他催动全部神识,集中心绪,凝神观察了数十遍之后,终于从刍狗之中,发现了一丝端倪。

    从外表看,这只刍狗以青黄色野草扎成,除了破旧以外,普普通通,没任何特异之处。

    但在因果层面,墨画能看到,这些刍草在编织之时,以一种极精妙且复杂的手法,将种种因果的法则,也编了进去。

    以刍草为媒,以因果为道,两相融合,方才制成了这一只刍狗。

    这是草线与因果线的融合。

    但也仅此而已。

    更深处的奥妙,墨画完全窥视不到。

    墨画目光冷漠,沉思片刻,忽而道:“把铁术骨喊来。”

    门口的大老虎,耳朵一竖,立马爬了起来,走出大门之后,没过一会又回来了,屁股后面跟着恭恭敬敬的铁术骨。

    铁术骨向墨画行礼:“神祝大人。”

    墨画问道:“你们大荒,有扎草人的习俗么?”

    铁术骨微怔,问道:“神祝大人说的是……”

    墨画道:“祭祀用的刍狗。”

    铁术骨眼眸一颤,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便垂下头,拱手道:“有的。”

    墨画看着铁术骨。

    铁术骨不待墨画再问,便缓缓道:

    “往古的大荒,先民稀少,祭祀天地之时,会以草木,扎成人形或者是猪狗,来当做祭品,献给天地神灵。”

    “但这是一种古法。后来大荒子民繁衍,人多了,私心多了,战争多了,蛮奴多了,久而久之,为了体现虔诚,为了增进信仰之力,就开始用‘活人’,来当做祭品,祭祀神明了。”

    墨画目光微动,“你是说,大荒繁衍了,文明却更落后了,不把人当人了?”

    披着铁术骨皮囊的术骨先祖淡然道:“老朽活了这么久,见得多了。修道技艺,可以世代传承,累世发展。但人心亘古如此,始终在欲念中沉沦,永远免不了杀戮,剥削和迫害。”

    “时间会推移,历史会进步,但人心不会,人心永远只会在欲望中不断挣扎,在愚蠢中循环往复。”

    铁术骨的话,似乎别有深意。

    墨画目光微沉,但也没太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知道祭祀用的刍狗怎么扎么?”

    铁术骨点了点头,“知道,当年……我术骨部为了祭祀天地,也曾去寻找过先民的壁画,学着壁画上的手法,扎过一些刍狗……”

    墨画颔首道:“那你扎一只,给我看看。”

    铁术骨目光深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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