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夏军主帐，报信的父子

    冰渊日夜俱寒，但两相比较，日间还要更冷。

    日间的低温还是其次，关键是天上那轮寒阳散发出的冷光，对皮膜极具侵袭性，人类皮膜未成之前，肆意曝光在寒阳之下，顷刻间就会丧命。

    正值交战期间，北部五镇不敢说全境封锁，但如白木城这样，镇城直辖的关键城池，以及重要的大型据点，基本都处于封闭的状态，采集、狩猎、货运等等一应正常活动都已停止。

    情报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这个道理，不光大夏一家懂，北部五镇……不对，现在应该是北部四镇，当然也是明白的。

    可惜的是，北部四镇的人手没有大夏充裕，再加上是被动应战的一方，他们自然是没有太多精力，去干涉荒野信息传递的。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北部四镇对疆域的管控，跟大夏，完全就不在一个天平上。

    就以北朔为例，镇城对全境七个辖区的管控，其实是极度松散的，总结下来其实就两个措施，一是在七个辖区中心区域设立大营驻军；二是每半年一次，向所有辖区内的村级营地收取贡品。

    这样的模式早已注定了，绝大多数的营地，对北朔几乎是没有任何向心力的。

    当然，抓大放小也不是没有道理。

    北朔七大辖区，村级营地加起来最多也就80个，总人口肯定不少，绝对有百万以上。

    问题是这百万人口里，御寒级可能连500都不到，哪怕给他翻一倍，算1000个，对北朔镇城来说，又有多大的意义呢？

    大夏是早早就制定了规矩，修为越高的人，要承担的狩猎采集任务就越多，除不满十五岁的未成年人，全大夏没有一人可以不劳而获。

    可不是所有营地都像大夏这样，人都是有惰性的，生活一好，地位一高，再想让他跟以前那样，去荒野跟寒兽拼生拼死，就很难了。

    摩敖历纪年整整136年，也就是说，除了大夏，南麓各镇绵延至今，基本也有百年左右了，缘何各大镇城的人口，到现在也没有一家能突破百万级？

    说白了，就是因为镇城不愿供养那么多人口。

    是不愿，而非做不到！

    大量的人口，就意味着需要消耗大量的资源，而冰渊这样的严酷环境，资源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

    寒兽要猎杀、灵药需采集、矿产要采掘……各式各样的资源，都是要人去卖力，甚至是拼命才能弄来的。

    人在微末之际时，斗志自是没得说，可一旦完成了原始积累，地位爬升起来了，再让你跟以前那样，拼了命的去干活，就很难了。

    与其将辖区内的人口全都收容进镇城，让自己累死累活，不如用进贡的方式向他们定期收取资源，如此什么都不用干，还能有进项，只需提供一定的庇护，再将这些村子时不时冒出的天才精英，全收入镇城，如此既能长久维持镇城的超然地位；又可以有效对疆域进行管控；而且镇城专门走精英路线，也照样可以继续发展，可谓是一举三得。

    不光北朔一家这么想，可以说，南麓地界，九镇并列的局势能维持百年之久，核心原因就是，九镇几乎都是这个心态。

    当然，这个想法最初是由杨尊率先提出的，具体的举措就是所谓的北朔监察制，其余八镇是后续跟进的。

    夏鸿早在第一次踏足北朔疆域时，就分析过这项制度的利弊，在镇城实力不足，资源相对匮乏，但整体疆域面积又过大的时候，它绝对是适用的。

    但这三个情况，稍微有一个发生变化，那就要立刻做出改变，否则必会严重影响镇城发展，一旦形成了制度惯性，甚至会让整个镇城陷入僵化，看似实力还在提升，可内里早已僵化，再无半点生机可言。

    眼下北地正在发生的这场大战，大概就是对夏鸿当初这番话的最好诠释了。

    ………………

    白木城以北一里，三十顶巨型黑色军帐，呈环形分布在雪原，拱卫着正中心的一栋木制瞭望塔。

    那瞭望塔足有五十米高，塔顶上，一面金色方形夔纹大纛，正在迎风招展，正值日间，旗面正中大大的黑体“夏”字鎏光四溢，夺目非凡。

    跟中阳大营的穆龙河部大军一样，瞭望塔也建在木制主帐的上方，只不过这间主帐横长足有三十米，比穆龙河那间都大出一倍了。

    主帐南侧，十九岁的洪阳正和父亲洪帆一起，跟在一个披甲士卒的身后，朝着主帐走来。

    与面容略显忐忑局促的父亲不一样，洪阳此刻眼里满是好奇，前行的过程中一直在打量着四周，待看清了主帐，尤其是主帐外站着的上百名身披玄银二色战甲的年轻士卒，眼睛里顿时露出一抹艳羡。

    “东川盟军主帐，能守主帐的士卒，肯定是精锐中的精锐，可看他们的年纪，跟我好像差不多啊……”

    作为洪元村头领洪帆之子，洪阳的见识，自是不算浅薄的，他是前年突破的御寒级，得益于姐姐送回来的珍贵丹药，他现在也有13鬃实力，放眼整个靖西，除了东岭村的那群变态，他几乎不输任何人。

    可现在，主帐外这上百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士卒，他竟连一个都看不穿。

    冰渊定律，看不透的人，实力大概率就在你之上。

    也就是说，守着主帐的这上百名士卒，实力全都在13鬃以上，可他们的年龄，明明都跟自己差不多啊？

    “你们在这等等，我先去禀报主帅大人。”

    “多谢军爷了，小人在此静候就是。”

    洪阳满心困惑的跟着父亲继续前进，到离主帐大概有二十米距离时，带着他们来的那名士卒留了句话，也没理洪元的客套，扭头就朝着主帐走去。

    看到父亲将姿态放的这么低，洪阳顿时眉头一蹙，忍不住凑上前低声道：“爹，咱们来给夏军报信，说不定能助他们取胜，何必如此卑微？”

    父亲洪帆毕竟是洪元村头领，又是北朔剑首卢阳大人的心腹，现在也有36鬃实力了，虽说在大夏面前不怎么够看，可考虑到此行是来给夏军通风报信的，如此卑微着实有点不应该。

    “闭嘴！”

    洪帆此刻内心是极度忐忑的，准确的说，从进入东川盟军营帐的那一刻开始，他内心就始终没静下来过。

    看到儿子被训斥后依旧满脸不服，他神情微滞，脑海里一瞬间就想到了许多。

    主上卢阳的真实身份、东岭幕后的真正操控者、靖西那一万援军，还有顾天雄已经被策反……

    思绪万千的洪帆，最后又想起了两年前，嫁给了李虎的大女儿，洪玉茹。

    追随卢阳这几年，他对东岭的情况，其实已经有了不少猜测，尽管无数次想要找卢阳求证，可每次话到嘴边，他还是给忍了回来，一来他很清楚，自己不具备这个资格，二来实力越弱，知道的越多，不是好事。

    可自打两年前，大女儿洪玉茹嫁给李虎，时不时托人往家里送一些珍贵的修炼资源，他一看就明白了。

    他洪帆又不是什么没见识的小年轻，女儿送回来的那些丹药、精盐、灵酒，包括一些服饰日用等等，分明都是只有大夏才能产出的。

    女儿外嫁后，嘴上说是跟着女婿李虎住在东岭村，可他近两年，每次去东岭几乎都看不到人，下人借口倒是找的好，说女婿女儿都外出了不在家，可哪儿能次次都不在家的？

    如果说，女儿送回来的那些产自大夏的物品，还只是让他有些猜测，那去年的年中，他碰巧去了一趟东川城办事，意外在营房外看到了女婿李虎，那就算是让他彻底笃定了心中的猜测。

    女婿李虎，还有东岭的核心人员，包括主上卢阳，实际上，全都是大夏的人。

    洪帆当时人都被吓傻了，战战兢兢了许久，直到今年年中，女儿回来探亲，他壮着胆子问了一嘴，得到女儿不置可否的态度，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他当了这么多年头领，自是不傻的，这么大的事，女儿不可能跟自己明说，就是真说了，他也不敢听。

    他要的只是一个答案而已，女儿的态度，就是最好的答案，而得知了这一切过后，他内心就只剩兴奋了。

    前年陲山会盟过后，大夏最终会一统南麓地界，几乎都快成共识了，似他们这样的村级营地，哪个没有动过转投大夏的心思？

    自己竟莫名其妙就成大夏的人了！

    关键是，大夏在北地埋了这么大的一颗棋子，北部诸镇竟丝毫没有察觉，那这颗棋子未来发挥的作用，得有多恐怖？

    这个问题，今天就算是有答案了。

    洪帆猛地舒了一口气，将脑海里的思绪撇开，随即扭头看到儿子洪阳，正盯着主帐外那些年轻的士卒，满脸的不服气，顿时连连摇头。

    “不用看了，他们的实力基本都在30鬃以上，大部分人的实力，比你老子我都强！”

    “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洪阳脸上的表情瞬间凝滞，继而抬头看着父亲，瞳孔里满是震动与难以置信，语气甚至都开始哆嗦了。

    “大夏的实力本来就……”

    洪帆原本是打算继续开口的，可话说一半，发现主帐那边的士卒全都朝他看了过来，意识到自己的话，人家全都听得见，顿时朝着那边拱了拱手，面色忐忑的闭上了嘴。

    “行了，你们进来吧！”

    刚刚那名进去通报的士卒，终于出来了，他先喊了洪帆父子一声，又跟守门的龙禁尉低声说了几句，然后才转身朝着帐外走去。

    “多谢军爷！”

    洪帆依旧客套卑微的给那人行了礼，然后就带着儿子朝着主帐门帘走了过去。

    “进去吧！”

    主帐门口身披玄鳞银甲的罗安，看到两父子走来，直接打开了门帘，沉声示意两人进去。

    “多谢大人了！”

    洪帆自是不认识罗安的，可他仅从罗安的姿态，他就能看出来，其来头绝对不简单，想想也对，能来守卫主帐，年纪还这么小，能是简单……

    不对！

    洪帆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扭头又仔细看了一眼罗安的脸，他身体猛地一震，瞬间就想起来了。

    “这不是去年那个在东岭闹事的罗安么？对了，一下子就对上了，大夏狩猎部司正罗源之子，去年那就是大夏故意演的一场戏……”

    主上卢阳就是大夏的人，对这一点早有心理准备的洪帆，此刻自然是不会再有太大反应的。

    主帐是由木棚搭建的，与其说是军帐，倒不如说就是一栋正常的木屋，门帘内侧还有一道屏挡，洪帆带着儿子绕了几米，才正式步入帐内。

    呼…………

    步入主帐内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高温扑面而来，父子二人只抬了一下头，看到帐内乌泱泱上百名披着厚厚战甲的魁梧将校，额头霎时就沁出了一层密汗。

    这些将校，几乎各个身上都散发着强大的气息，哪怕是离屏挡最近的那人，洪帆甚至都看不透。

    不是看不透，连估算都估算不出来。

    “两倍，可能还不止，这帐内的将校，实力最差的恐怕都有60鬃以上，最前面那十几个，应该都是显阳级修为，大夏的实力，竟强大至此……”

    洪帆内心狂震之际，跟在他身后的洪阳，此刻早就吓得有些哆嗦了。

    洪阳自认见识不浅，刚刚进盟军大帐范围内，看到那么多御寒级士卒，尽管内心震动，但他还是勉强稳住了心神，并未露出什么不堪的反应。

    可现在不同。

    此刻，他能明显的感觉出来，帐内这上百将领，人人都有秒杀自己的实力，大概率，父亲也一样！

    父子二人战战兢兢的走到了主帐的最深处，只略微看到了首座上的一道白色身影，立马就跪了下来。

    “小人东岭洪帆，拜见主帅大人……”

    洪帆不敢拖沓，行礼结束直接继续开口：“小人受主上卢阳之托，特来告知大人，靖西大军已于天亮前抵达青雪沟，白木城或有异动，但请主帅早做准备！”

    “你是从哪儿来的？”

    洪帆闻声顿时愣了一下，这声音听着感觉就比儿子大不了多少，这位主帅，比他想的要年轻太多了。

    他没敢抬头看，赶忙低声回答道：“小人是从北宁山过来的，主上在靖西大营脱不开身，他曾提前交代过小人，说只要看到靖西大营有动静，就立刻来东川盟军大营报信，所以……”

    “司丞，动了，白木城中的大军开始动了！”

    洪帆这边话还没说完，就被后面一道火急火燎的声音给直接打断了。

    “各营都统，通知下去，整军备战。”

    “属下遵命！”

    上首的夏川直接站了起来，一声令下，上百将校立马拱手抱拳回话，主帐霎时又升起一股热浪。

    轰…………

    跪在地上的洪帆父子二人，被吓了一大跳，内心霎时惊惧不已，本就趴在地上的头，又低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