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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nt.com 第四十章 此心执着(本卷 完)

文/央央
朕本红妆 本章字数:56078 朕本红妆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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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之时,天色刚黑,秦惊羽将琅琊神剑藏于寝宫,当晚分别去向父皇秦毅和皇祖母周太后磕头辞行,大受两人称许,尤其是周太后,不仅赏了无数珍玩,还从慈云宫拨了几名伶俐的太监宫人一路随行,殷勤照顾。  这吃斋念佛只是个掩饰自己真实行踪的幌子,哪里敢要太后身边的人跟着?  还好她脑子转得快,当即以此去普度寺不是休养而是修行为由,说自己须得吃苦为母弟消灾避难。心诚才灵,金石为开,只带个小太监就好,断不能有半分皇子殿下的架势,为了摆明态度,将那一干随行宫人连同那众多珍宝一起,婉拒不受。  在肉痛了一夜之后,待到次日晨曦初起,天还没亮,又早早起床梳洗,换上一身颜色素净的华服,然后到了明华宫正殿,在穆云风榻前待了会,随即唤来汝儿,让他穿了一身普通的青色衣裤,带着简单的行囊出宫。  马车是提前准备好的,车厢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其中有名贵的念珠袈裟,也有普通的衣帽鞋抹,都是带去普度寺的布施之物。  上车坐好,等到马车一起步,秦惊羽径直将外衫录下来,扔给汝儿。  “快点,我们把衣服对换了。”  “殿下,这……不太好吧……”  汝儿尚在迟疑,被她劈头劈脑低骂过去:“有什么不好的,你记住了,这些日子,你就待在普度寺,给我好好当你的三皇子,该吃斋吃斋,该念经念经”哪儿也不能去!”  “是。”汝儿迫于其淫威,只好将身上暗青色的深衣脱了下来,与之交换。  衣服过后,两人连同帽子鞋子随身饰物都一一换去,汝儿外表清秀,虽少了几分贵气,但扮演一个久居深宫身体赢弱的皇子还是绰绰有余,而秦惊羽看着自己一身随从装束,也是十分满意,朝他耳提面命一番,这才掀开布帘,沿途观赏景色。  “殿下,你一定要早去早回啊……”汝儿拉扯着衣衫,浑身不自在。  “行啦,我还没走呢,等你进了禅房,我才走的,兴许十天半月就回来了,我保证!你想想我哪回对你说过假话,你机灵点,保准万事大吉……”秦惊羽拍了拍他的肩头,又道,“对了,照顾燕儿的人手安排好了没?”  汝儿答道:“安排好了。”  秦惊羽点头:“这几日我也忙,没顾上去看他,他还好吧?”  “他挺好的,每日吃得多,睡得香,张太医来看过,说恢复得不错。”汝儿越说越觉得委屈,同样是奴才,为何燕儿就可以留在富贵皇宫吃香喝辣,有人细致照顾;自己却要去那僻静寺院禁荤吃斋,还要承受谎言拆穿的严重后果--  这待遇,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秦惊羽嗯了一声,没去揣摩其心思,只觉得有丝奇(提供下载-3uww)怪,这燕儿最近安静得出奇,整天呆在房里不闻不问的,实在不像他的性格。  眼看马车飞速驰奔,一路湖光山色,风景秀美,普度寺遥遥在望。  时间仓促,也顾不得想太多,遂在车上又给汝儿讲了许多注意事项,说着说着,马车徐缓加速,停在山脚下。  这山名唤南台山,与落月山的峰峦峻峭相比,顶多只算个小山坡,却因为普度寺这座皇家寺院而声名远播,香火鼎盛。  天色尚早,也没什么人进寺烧香拜佛,倒是清静。  下了马车,早有数名僧侣立在上山石径前迎接,恭敬行礼,秦惊羽眼看汝儿下意识就要还礼,赶紧轻推他下”朗声道:“三殿下急着见贵寺住持,入院修行,诸位师父就不必多礼了,先带路吧。”  一行人经宽阔平坦的石阶到了山门口,又有几名僧人过来见礼,将两人带进厢房奉茶,没过一会就有方丈辰光大师前来相见,经秦惊羽暗地点拨,汝儿终于找到几分做皇子的感觉,说话举止倒也像模像样,没出砒漏。  辰光大师与汝儿闲闲叙话,秦惊羽趁机在厢房内外走上一圈,只见前厅后室,布置素雅,很是宽敞干净,最难得的,还有独立的更衣间,不用说,这是皇室来人的专属寝室,大大降低了穿帮的可能。  只希望这三月之中,宫中不要有人前来探望才好……  此时僧人们陆续将马车上的各种包裹礼盒搬进厢房,堆得小山一般高,辰光大师看得面上含笑:“三殿下的随身物事还真多……”  秦惊羽上前一步,笑道:“哪里,这些是三殿下带来送来贵宝刹的礼物,一共一百五十份,要请方丈及诸位高僧赏收的!烦请点点数,若是不够,我等再去采购。”  辰光大师笑而不答,旁边一位僧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敝寺连同火工园丁共有僧众一百五十四人,这……”  汝儿张了张嘴,话未说出,秦惊羽就抢先道:“真是对不住,我这就下山采购补齐。”  辰光大师摆手道:“不急不急。”  秦惊羽笑道:“怎的不急,等下三殿下亲自布施,缺了谁的都是不好。,说着,朝汝儿行了礼,疾步奔出。  顺着方才所经之路,一鼓作气出了山门,门外早有一干熟悉面孔等候,纷纷过来行礼,银翼也在其中,手里还棒着几份礼盒。  秦惊羽点点头,与众人抄小路去得后山,步上大道。  大道上停着一架马车,车后是从卫部煞部选出的五十名精壮少年,个个身着玄色劲装,骑着高头大马,矫健英武,意气风发。  秦惊羽看得欣慰,指着银翼手中之物对杨峥道:“等半个时辰,就派人进寺里去,就说汝公公有事回去了,将这几份礼物交与方丈大师,切勿多话,立时退出。”  杨峥点头:“我明白。”  “那好,我走之后,山庄事务就由你全权负责--”秦惊羽上了马车,立在车前朝众人拱手道,“辛苦诸位,我们后会有期。”  众人纷纷抱拳:“门主保重,一路顺风!”  马蹄铮铮,车轮滚滚,但见那道清雅轩秀的身影一直伫立车上,肩膀尚嫌柔稚,选择的道路也必定艰难险阻,却仍是腰背笔直,终于绝尘而去。  车队从天京出发,马不停蹄一路东行,半月时间,才到得江陵城。  江陵城池不大,却以濒临东海,驻有大夏水师而闻名。  这日风和日丽,贵人盈门,江陵水师的水寨里,玄武、白虎、青鬼、飞羽、游鱼,利剑等大大小小二百艘船一字排开,几名水师属官在前,引着从京城远道而来的两位皇子殿下乘小船在水面上穿行,一面陪笑解说各船的详情。  秦湛霆与秦兴澜常年都在皇宫内苑,虽然从韩易处学得不少知识,但毕竟是纸上谈兵,这真枪实弹的战舰,还是头一回得见,哪里看得出什么好坏,只得将眼光投向一旁的雷牧歌。  “还是雷郎将来说说吧。”  雷牧歌漫不经心地听着介绍”目光从各船一一掠过,偶然垂询两句,对属官大肆褒奖之言的话并不感兴趣,巡视船舶的目光却锐利无比。  “玄武、白虎、青凫,就是这三艘战船吗?”  一名属官上前禀道:“正是,此是整个水师营中最为宽敞舒适的大船,快马驿报得知两位殿下要用,前几日还新装潢过,外部也是新刷了桐油……  雷牧歌面色一凛,冷哼道:“两位殿下是出海远航,而非游湖助兴,要的是性能优良,而不是富丽堂皇!这三艘一律不要,立时重选!”  一番话说得那属官敛容垂首,连连称是,吩咐小船放缓速度,带着一行人仔细巡视,重新选定出海战船。  离水岸半里之外的山头,数名劲装少年齐齐站立,为首一人极目远眺,忽然一挑眉,朝一旁的黑衣男子笑道:“这个雷牧歌,把好船都挑走了,给我剩些废料旧物,实在不划算!”  说话之人,正是秦惊羽,这大半月紧赶慢赶,终于是赶在两位皇兄的队伍出海前到了江陵,这日一早才到,众人还没歇口气,就被她拉着登山,观望水师状况,制定出海计划。  她这句道出”边上一人过来禀道:“门主不必着急,其实还有一艘更好的战船,今日并没展示出来。”  秦惊羽微惊一下,认出这人是方才张庭介绍过的影士之一,长年住在江陵,专门收集水师情报,与邻国东阳的异状,不由问道:“更好的战船在哪里?”  那人笑道:“当然是捞钱去了,来不及归返。”  原来,这江陵水师地处边境海岸,天高皇帝远,眼看邻国东阳靠海吃海,富得流油,于是几名属官也动了些心思,在和平时期不时抽调一些船舶出来,日常出去做些捞钱勾当,如去得远些,根本来不及归航。  这其中,有一艘被水寨匠工赞许有加的战船,名为海鹘,很是稳健快捷。  秦惊羽听得欢喜,问道:“海鹘?这名字好,但不知何时能回返?”  那人答道:“应该就这一两日,等到这朝廷的人马一走,就回来了。”  “那好,我们便等着海鹘归来。”  一日之后,江陵水师驻地敲锣打鼓,响声震天,雷牧歌慎重选定的三艘战船检查完毕,排成品字型队列,趁着大好天光,扬帆远航。  同一时间,几名低级水师军官在水寨大营外满面愁色,徘徊不前。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明明一直跟在最后的,不知怎么就不见了……”  外出捞钱的船舶尽数返港,但是那艘新造的海鹘号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失踪了,这要是呈报上去,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而此时,神秘失踪的海鹘号正静静停泊在另一处商用港湾,由暗夜门里的能工巧匠们做着最后的改造修饰。  不多时,秦惊羽踏上通体改造后的船舰,巡视一圈,惊喜不断。  真有他们的,一艘好端端的战舰,不仅顺手牵羊盗来,还被重新油漆,加些装饰,几番折腾之后,居然变成了一架颇为气派的海上商船。  非但如此,一件件行囊装扮成货物,被肩挑背扛,运上船来,一副要出海经商的模样,半点不曾引起周围渔民的怀疑。  一名门人作船主装扮,点头哈腰,自己却都忍不住笑:“门……秦老板,这就开船么?”  “嗯,等下。”  秦惊羽咬唇,招手唤来银翼,沉吟片刻,即朝他低语道:“在山庄选人之前,我得到消息,西烈王兰萨将于三月后登基称帝,目前正回国着手准备。”  银翼听得不解:“这又如何?”  秦惊羽盯着他的碧眸道:“我是个自私的主子,我希望你能陪我出海求药,所以没告诉你--”  “那你现在……”  “我现在想听你的意见,你若是此时跳下船还来得及,卫部全体都由你驱使,去西烈查明真相,夺回皇位…”  银翼瞥她一眼,硬声打断:“你真啰嗦,再不开船,就追不上了。”说罢,漫步走上甲板另一头,话声清淡传来,“真是我的东西,就先放在那里,总有一日我会去取的。”  咳咳,谁说这狼小子胸无大志的……  秦惊羽望向远方海天一线,不由仰天长笑,豪情满怀,“好,我们这就出发吧,等胜利归来,但凡你想,我定助你一臂之力!”  碧浪荡涤,骄阳高悬,金红的光芒照在船前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涟漪折射的水光在她脸上拂去还来,光影幽幽,映出的笑容明丽无双。  一路命浆手们升起风帆,加紧摇橹,开足马力行进,待得快要追上前方战船,秦惊羽这才下令保持距离,匀速前行,自己坐在楼船宽大的甲板上,随时观察着远处船行方向。  如此行了大半日,晚霞遍布,天色渐暗,海面一片安详平静。  眼见前方战船投锚泊定,休整歇息,秦惊羽于是下令停止前进,众人趁夜歇息,自己则是回去船舱,倚着舷窗,欣赏静谧海景夜色。  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段侍来,触景生情,不觉吟出:  “天河何处?  远远的海雾模糊。  怕会有蛟人在岸,  对月流珠…”  沉默一阵,却听得背后一声轻笑:“这侍怎的如此落寞,主子可是在想我?”  老天!朕本红妆海岛风云第一章深海惊魂天光微亮,海面上风平浪静。秦惊羽翻了个身,侧头看向地板上和衣而眠的少年,想他多半是日夜兼程赶路追寻之故,竟睡的如此深沉,不由得微微叹气。“主子,你醒了?”燕儿闻声睁开眼,轻脚轻手爬起身来,利落将身下薄毯裹好放入柜中,一脸微笑立在塌边,“是现在起身,还是再睡会?”秦惊羽看着他毫无滞障的动作,微诧:“你的伤都好了?”燕儿点头笑道:“我在寝室一动不动,躺了整整七日,再加上张太医的秘制接骨膏药,已经全好了。”张太医的药,有那么神奇?秦惊羽瞥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犹疑:“密云岛此去艰险,你没有武功,又带伤在身,还是不要去了,等会我让人放小艇下水,送你回江陵去。”燕儿面色一白,眉尖蹙在一起,氤氲如雾的眼眸里透出一丝不信:“主子要送我回去?在我如此辛苦追寻,好不容易跟上的时候......要送我回去?”“我......”秦惊羽舔了舔唇,迷惑于他眼底微显怒意的神情,一时忘了怎么回复。燕儿眼光流动,忽而一笑,温柔的气息似清溪汨汨流动:“主子是担心我的伤,还是担心那神鸟引路的传言”这个妖孽,生来就是迷惑人!秦惊羽定了下神,直言不讳:“主要是担心后者。”“主子也不怕我伤心——”燕儿悠悠看她一眼,轻声道:“我出宫之前,专门去请教过韩先生,先生说我虽是......宫人,不过之前未经人事,也算是童子的。”“但是......”“我若是说谎,等到神鸟到来时我就自己跳进海里去,不会坏了主子的大事,我......”他还要再说,秦惊羽伸手止住:“好吧,这就打水给我梳洗。”有他在身边,别的不说,至少生活起居有人照料,若是拒绝她便是傻子!“是!”燕儿答得响亮,眉眼弯起,笑得十分开心,也满含宠溺。他的笑容是克敌制胜的最佳武器,在这样温柔泛滥的春水里,谁都会弃械投降吧——有这样的下属,当不知是福是祸?秦惊羽自嘲一笑,待到他全然退出房门关上,这才想起,自己至始至终也忘记问一句,他这一路是怎么来的,如何在门人重重检查下上得船来,藏身何处......顶上渐渐大亮,一轮红日升起,照得海面上万道金蛇,闪烁不定。用过早饭,秦惊羽立在甲板上,远远望见前方战舰起锚复航,于是下令不着痕迹,匀速跟上。这海鸥号除底部储舱之外,其上共有两层楼船,上层为观察瞭望聚会商议之所,下层则是设为众人寝室,船上充当浆手的门人共有四十名,分为两队,轮流划桨前行,三片巨大的白色垝帆尚未鼓起,只待全速前进时再用。行了有小半个时辰,却见那三艘战舰速度突然慢了下来。秦惊羽心头诧异,忙唤减速,自己蹬蹬上了至高处,极目远眺,看清其中情形,不免大吃一惊。前方海面浪涛汹涌澎湃,乌云密布,一大团灰黑色的浓雾忽如其来逼近,那原本呈品字型排列行进的战舰被冲击得左右颠簸,上下起伏,完全不成队形。“好端端的,怎么起雾了?”身后,燕儿和银翼一左一右站定,知道她眼力超常,燕儿低声询问。秦惊羽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不过雷牧歌他们好像有危险。”说话间,秦惊羽眨了眨眼,努力辨认,没错,的的确确是团雾,不是别的生物。正值怔愣,却见三艘战舰已经驶进浓雾之中,半截船身已然不见,过了一会,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浓雾更加深黑,缓慢而又诡异朝东南方向退去。见此异状,船上惊呼之声此起彼伏,浆手们平日都生活在陆地,哪里见过这般骇人奇景,全都停下划桨,所有的目光聚集在高处。两队队长中有一人沙哑着嗓子,朝秦惊羽颤声喊道:“门主,他们不见了!我们......怎么办?”怎么办?!早知此行艰难,自己也想好跟在大队人马之后,投机取巧,没想到还没上岛,就遇到这浓雾连人带船一起吞噬的怪事,这到底是百慕大三角?宇宙黑洞?时光隧道?异次元空间?还是别的什么......刹那间,冥王的话在耳边响起:“此去密云,路途艰辛,也是你的劫难,你必须带上一样辟邪神器......”辟邪神器......是了,自己有琅琊神剑在手,若是连阵迷雾都没法搞定,这密云岛也就不必去了!秦惊羽当机立断,回房取了那密密包裹的神剑,几下扯开布巾,甲板上登时紫气萦绕,乌云散去,龙吟之声迭起,声音清越,直上云霄。燕儿眸光闪动,又惊又喜:“主子将神剑带出来了?”秦惊羽点头并不解释,心道这海岛之行形势不清,艰险莫名,若要自救,必先救人。于是盯紧那逐渐东移的浓雾,深吸一口气,喝道:“开足马力,追上去!”随她一声令下,浆手们重新执浆划动,吆喝声声,负责掌舵的队长也是命人拉起风帆,海鸥号如同一把利剑般,直指浓雾,鼓荡前行。船速加快,风驰电掣行进,秦惊羽握紧剑鞘,神剑之光照得海天一片亮堂,那浓雾似乎有丝畏[:]惧,后退的速度越来越快。那浓雾里,会有些什么?雷牧歌他们人在雾中,可曾遇到些外人不知的危险?秦惊羽双手握紧,面上镇定自若,只掌心的濡湿,透露出心底丝丝担忧。船越来越快,真似要飞起来,眼看即将追入前方浓雾,突然顶上周围,景色又是一变。明明是红日当头,忽地天色黑沉,疾风呼啸,巨浪轰击,一阵紧似一阵。一个浪头打来,秦惊羽站立不稳,砰的一声,仰面跌倒。“主子!”似有两只手掌同时来捞,却被巨浪打得荡了开去,不知所踪。她只觉得全身一凉,口中被灌了好几口盐水,苦涩难言。心中再是迷糊,也知道就算是掉到海水里,这神剑也是决计不能脱手,当下也不管他人,也憋足了一口气,死死抓住剑身不放。自己前世倒是有些水性,这一世却身在深宫,养尊处优,从来没有下过水,好半天才挣扎着站起。脚底下舱板陡然间向左侧去,船中的海水又向外倒泻,但听得狂风呼啸,身周尽是海水。恍惚中感觉有人抱住了自己,而后又给放开。脑子里昏昏沉沉,也不知过了多久,发生了何事。忽又给冷水一冲,登时便清醒了,第一个念头便是:“难道船沉了?”念头一起,立时打消,只因为感受到腰间一股拉力。低头看去,却是一根黑漆漆的绳索,在自己腰带上牢牢打了一个结,绳索的另一头,正系在不远处的少年腰上。秦惊羽抹了一把面上的海水,心神微定,大声叫道:“大家还好吗?”燕儿转过头来,面色苍白如雪,双眸却是愈加黑亮:“还好,主子你找地方抓稳了!”秦惊羽这才看清一路划船的浆手似是少了好几人,而燕儿正是顶替了其中一人的位置,奋力划桨,意欲冲出这狂风巨浪。“银翼呢?”“他在后梢掌舵!”燕儿刚答出一句,就见面前黑影一晃,一名浆手被巨浪冲出了船外,远远飞出数丈,迅即沉没入波涛之中。秦惊羽情急之下,直觉伸手去抓,不想又是一浪头扑将上来,这巨浪犹似一睹结实的水墙,轰然一声大响,只打得船木横飞!琅琊神剑在手,妖孽无法猖獗肆虐,然而对于这自然界的风雨浪涛,却是丝毫不起作用,就连这江陵水师中最为坚固的海鸥号,都犹如羊入虎口,任其为之。秦惊羽心头气若,一手抓住船舷,举目四望,却见风雨中有一道人影屹立船后,双脚牢牢的站在船面,竟如用铁钉钉住一般,纹丝不动,稳稳撑住船舵。“银翼,你撑得住不?”那边银翼闷声回答:“我没事,你自己管好你自己!”秦惊羽苦笑一下,眼见狂风暴雨倾天而至,靠这微薄人力必无幸免,且以硬碰硬,绝不是逃生之计。目光掠过风帆,灵机一动,不由叫道:“谁去,将风帆都收了?”“门主好主意!”将手中有人叫了一声,秦惊羽听得是一名渔家子弟的声音,不过这风大浪急,人在船上连站都站不稳,怎么去收那鼓荡的船帆?“我去。”燕儿起身,将腰间的绳结解开,在近旁一根柱子上仔细绑好,轻轻巧巧,脚步不停,朝着桅杆奔去。秦惊羽见状大叫:“燕儿,你小心些!”燕儿回眸一笑:“明白,我还要留着命来陪主子上岛的!”这个傻小子!秦惊羽眼眶一热,也努力回他一个笑容。风吹浪打,但听扑哧扑哧之声,已经被风浪打得破烂的前桅顺利收拢下来。不想风势实在太大,又有后方两帆吃风,船还是歪斜倾斜,在海面上狂舞乱舞,燕儿竭力想收下主桅和后帆,却因为有伤在身,体力不济,又遇上绳索缠绕,半天拉不下来。秦惊羽见那船桅向海上横斜,帆边已碰到水面,稍有犹豫,座船便要翻转,情况万分紧急,又眼看燕儿面色越来越白,一咬牙,刷的拔出手中神剑,朝他抛去。“接住!砍断它!”燕儿身形微荡,一个抄手将剑柄抓在手中,举剑就砍,一下,再一下,两截桅杆带着白帆,应声而倒,跌入海中。这天地间风浪之威,人弱它强,料想也硬闯不过,秦惊羽估量下形势,又大声喊道:“别划桨了,随它去罢。”想了想,又叫,“燕儿,去将前桅也砍了!”燕儿得令,将那前桅了砍了下来。此时风浪稍缓,秦惊羽下令清点人数,自己也自测了下损失。幸好这船真如工匠所说,造的分外坚固,虽然船上的舱盖、甲板被打得破碎不堪,船身却仍无恙。过不多时,队长来报,说是一共少了四名门人,不过还好,这四人都是水性不坏,若是抱着些散落的木片之类,也并不是没有生还的可能。那队长说完长叹:“这场狂风暴雨说来就来,事先竟无丝毫征兆,唉——”秦惊羽听得默然,按照前世所知的常识,极有可能是海底突然地震,带同海啸,气流激荡,便惹起了一场大风暴。而今虽然船身比起之前稳定许多,但头顶乌云满天,大雨如注,四下里波涛山立,这当儿怎还分得出东南西北?其实便算分得出方向,桅墙拆尽,仅靠浆手划桨之力,前行维艰,更不用说调头前去搜救落海之人!三桅齐断,海鸥号在惊涛骇浪中成了无主游魂,唯有随风飘荡。当下由两名队长与银翼轮流掌舵,众人皆是坐在一起,相互靠紧,船舶时而如上高山,时而似泻深谷,听凭上天随意摆布,在风浪中蹒跚而行。经过方才一番折腾,秦惊羽已经筋疲力尽,被燕儿勉力拉近船舱,直接软倒在他身上,没忘懒懒道上一句:“喂,你方才力气好大,一剑就把桅杆砍断了......”燕儿怔了下,低笑:“这是神剑,自然削铁如泥,主子去砍也是一样的。”秦惊羽哦了一声,全身像是散了架一般,翻了个身,沉沉睡去。迷蒙中觉得有人咬着自己的耳垂,含糊说了一句什么“人间海底,永不分离”,也没听太真切,只道是累极产生的幻听,但觉怀抱坚实,周身温暖,逐渐睡得更加深沉了。等到醒来之时,风浪已经停歇,天上云雾散开,露出夜幕下点点星光,船舱外响起阵阵划桨声。自己正躺在房中的地板上,身上衣衫还是之前那一套,也不知燕儿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给烘干了。而那少年正抚着琅琊神剑的剑身,怔怔出神。听得声响,他抬眸而笑,从身边捞出一只水壶递过来:“船上的食物都给冲走了,只剩了些淡水,我和银翼都分配了下去,这是我们两的,够喝两日。”“两日......”秦惊羽无意识喃道:“那两日之后呢?”燕儿一指窗外夜空:“那是北斗七星,你看斗勺的方向,我们现在正继续东行,两日之内,还怕登不了岸?”秦惊羽听到兴奋坐起,却被一股力道朝旁边一拉,低头一看,那绳索居然还系在自己和他的腰间,不觉笑道:“已经没事了,这绳子你还打算绑多久?”燕儿微微一笑,将她扶起身来:“只要主子愿意,我想绑一辈子呢......”秦惊羽啐他一口:“尽说浑话,你想让我在这海面上待一辈——”话没说完,双目圆睁,面色已是大变,“燕儿,你看!”燕儿回头,顺着她目光瞪视的方向看去,只看得影影绰绰,没甚异常:“主子,你看到了什么?”秦惊羽充耳不闻,拉着他奔到窗前,但见远远的,一缕白烟冲天而起。随着距离靠近,白烟越来越清晰,船上众人尽数欢呼起来。“是之前的战舰,他们又出现了!”秦惊羽却已看清,白烟是从一大片黑黝黝的耸起之物上升腾起来的,看着面积大小,绝不是几艘战舰靠在一起就有的,而是,打了不知多少倍,隐隐可见山峰嶙峋,奇形怪状......这是......秦惊羽瞪大了眼。并非战舰,而是......岛屿!那白烟,是岛上有人在生火!不说两日,连两个时辰都没用上,密云岛就近在眼前,可望可及!“是密云岛!燕儿,我们终于到了密云岛了!”秦惊羽欢呼一声,当下朝舱外喊道:“传我命令,准备登岸!”“是,门主!”眼看胜利在望,众人干劲冲天,抡起船桨拼命划动,一点点朝那大片黑影靠近过去。十里,五里......近了,更近了。秦惊羽睁大双眼盯着远处的礁石,银白色的沙滩就在前方,后面有坡地山林,有婆娑树影,空气中漂浮着淡淡花香,夹杂着泥土腥气,还有些说不清的味道。“等等,划慢些......”秦惊羽吸了吸鼻子,觉得这味有点怪,又说不出怪在哪里。正暗地称奇,又闻天空中扑啦作响,由远及近,密如骤雨。抬眼望去,一大团黑云从海岛西部飘了过来。秦惊羽倾头倾听,那声音,像是鸟类成群结队在扇动翅膀——护岛神鸟!老师说的没错,果然有护岛神鸟前来引路!秦惊羽急急解开腰间绳索,奔出船舱,朝半空中的鸟群挥舞手臂。似是感受到她的热情召唤,鸟群在空中盘旋一圈,直直俯冲下来。秦惊羽眨了眨眼睛,借着微微星光,看清了冲在最前方那只鸟儿的嘴脸,笑容顷刻凝结在脸上,膛目结舌。大耳薄翼,尖嘴獠牙,周身如血,满目狰狞——“吸血蝙蝠!”朕本红妆海岛风云第二章阴差阳错蝙蝠,等于神鸟?不,老师一定是弄错了,这蝙蝠是兽,可不是禽......秦惊羽心底迷迷糊糊想着,还没醒过神来,身体就被一股力道猛然拉开,好几条人影冲了过来,刀剑挥舞,与俯冲下来的蝙蝠缠斗在一起。腥风血影,呼啸而来,漫天都是黑压压的蝙蝠。秦惊羽瞪大了眼,数不清的蝙蝠扇动翅膀,直直冲向船上之人,根本就不是来带路,而是来......索命!那蝙蝠通体血红,翅膀展开将近三尺,脑袋有拳头大小,眼珠却呈灰白色,闪着幽幽光芒,一张嘴钢牙森森,十分骇人,密密麻麻,数百上千只,犹如战斗机一般狂轰滥炸。除她之外,船上皆是青壮男子,虽说先前与暴风雨搏斗消耗了不少体力,但此刻眼看陆地在望,即将登岸脱险,而对这群从天而降的兽类,却是胸中顿生豪情,拔出腰间钢刀匕首,连砍带刺,狠狠招呼过去。那红蝙蝠颇具灵性,并未一味强攻,而是煽动翅膀来回飞旋,寻找防守空隙,突发袭击,有人动作慢些,就觉肩背手臂一痛,被那獠牙戳了个血洞。黑夜,冷风。阴森腥臭的无间地狱。红雨乱溅,兽尸横飞,众人杀红了眼,甲板上很快就积了一层粘黏的血,分不清是人的还是蝙蝠的。“进船舱,快!”见她还在怔愣,银翼回头厉喝,发声的同时双臂一伸,从半空中抓住两只蝙蝠,两两相撞,脑浆迸裂。见此神威,群兽稍退,其中一只体态巨大全身暗红的蝙蝠在顶上盘旋一阵,突然发出几声尖锐怪叫,正在上空待命的蝙蝠顿时闪电般俯冲下来,方向正是朝着被燕儿围护着奔向船舱的秦惊羽。蝙蝠成了精么,居然也能发出叫声?!“该死!”秦惊羽怒骂一声,来不及多想,脚步却是不停,“等你小爷取了神剑来收拾你,端你家的老巢!”燕儿一声不吭,拉着她左突右闪,手上并没有武器,每一下总能险险避过蝙群的攻击,将她带到船舱,推进门去。“不要出来!”砰的一声,房门在外面关上。秦惊羽没见他跟着进来,怔了下,就听的门板咚咚作响,好像是那蝙蝠卵足了劲往上面撞击,没撞几下,忽然没了声音。“喂,燕儿!燕儿!”秦惊羽心头大惊,抓起枕下的琅琊神剑,拉开门冲了出去。一开门,风声呼呼,腥气袭来。手中有神剑利器,自然不会将之放在眼里,只横剑一挡,几只蝙蝠撞在剑鞘上,霎时没了声息。剑未出鞘,已发出莹莹紫光,秦惊羽瞥见那甲板上不断攻击众人的蝙蝠,一咬牙,刷的拔出剑来,双手握住,直指苍穹。神剑之光,瞬间燃起,绚烂夺目的紫光,照的甲板上一片亮堂。外间的人兽大战,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忽地一顿。与此同时,天空轰隆雷鸣,一道电光劈过,那只发号施令的大蝙蝠从身体正中一分为二,血肉翻飞,啪嗒落地。其余蝙蝠见首领毙命,全都惊恐莫名,犹如无头苍蝇,上下左右,乱飞乱撞。船上众人抄起武器,乘胜追击,兽血四溅,蝙蝠的尸体又在甲板上堆积了厚厚一层。秦惊羽明看几只蝙蝠在头顶飞过,用尽全力,举剑便刺,剑光拂过,蝙蝠纷纷坠地。原来这剑光也有如此威力!正觉欢喜,却听得远远的,有人轻轻咦了一声,似在惊诧。下一瞬,海岛西部传来滴溜溜的笛声,蝙群闻声一震,丢下对敌之人,突然收拢成一团黑云,急速后撤飞回。众人见蝙蝠逃走,也没再追,只是停手歇气,刚一站住,就见那落在后面的一群体形稍大的蝙蝠突然调头折返,朝着舷窗猛冲进去。船舱内并无人在,这畜生,进屋作甚?没等大伙反应过来,就见数只蝙蝠嘴叼外加爪抓,拎着众人放在舱中的水囊水壶,电一般射出来,直飞上天。“他妈的,还敢来偷东西!”秦惊羽气得头顶冒烟,一剑砍了个空,银翼一个纵身跳上断桅,生生将一只叼着水壶的大蝙蝠扯了下来,其余众人却没有他那般力道,虽也有人眼疾手快,掷出手中匕首,射落几只蝙蝠,无奈距离太远,只能眼睁睁看着水壶掉落深海。又有数十只蝙蝠扑哧飞来,护卫着偷袭的蝙蝠成功逃离。众人看的目瞪口呆,呐呐出声:“这到底是蝙蝠,还是妖怪......”蝙蝠在大夏也不算稀奇物,但是如此高智商的蝙蝠,却是平生仅见。此时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折损过半的血红蝙蝠汇聚在一起,带着一种妖孽的狰狞的色泽,如恶魔倾泻又收回的毒沙一般,融进西边的云层,消失不见。琅琊神剑上的紫光渐渐暗淡下去,甲板上重归平静。不知是谁重重踹了口气,众人面色放松,如释重负,这才发现手臂已经酸软得无法抬起,更有甚者,一屁股坐倒在地。屁股还没着地,脚边一只兽尸骤然跃起,灰白的眼珠溢出妖异的光,张口就咬!“啊——”秦惊羽看的分明,低呼出声,但见银翼抡起一只船桨,赶在那獠牙咬上人身之前,啪的一声,将那死而不僵的蝙蝠捶成一团肉泥。好险!那脱险之人捂着屁股跳起来,连连后退几大步,众人被他的神情逗得哈哈大笑。“阿诚,你那屁股居然还是个香饽饽呢!”“是啊是啊,这蝙蝠不咬旁人,怎的偏生咬你?来来来,脱了裤子让大家看看,里面到底有个啥好东西......”众人玩笑归玩笑,手上动作却是不停,将船上各处的蝙蝠尸体仔细检查,稍有动静,便是补上刀剑,而后又将兽尸尽数抛入海中,甲板上的血迹清理干净。趁着众人打扫战场,秦惊羽举目四顾,大叫:“燕儿?燕儿?”半响,前方有细微的声音响起。“我在这里。”楼船阶梯转角处,那少年嗓音微哑,手里握着根带血的木棒从阴影里走出来,木棒顶端粘着的些许血肉,他自己也满面满身都是血污,十分狼狈。饶是如此,那一双眼眸却仍是清澈明媚:“主子,你找我?”秦惊羽看着他低问:“你受伤了?”燕儿低头看了看胸前肩上的血渍,轻笑道:“这些是蝙蝠的血,我在那边找到张网子,将追我的蝙蝠都网进去了,然后乱打一气,好生痛快。”秦惊羽听得松了口气,忙唤了众人过来,这回再点人数,虽然大都挂了彩,却没少一人。好在早知路途艰险,众人都是将金创药一类的物事贴身收藏,随时备用,这会赶紧拿出来抹上,相互包扎好伤口,擦净面上血渍。不过,那队长之一的汇报,却是让人沮丧,先前分配下去的淡水,尽数被蝙蝠抢走,就剩下银翼夺回的那壶,再加上燕儿随身藏着的一壶,这将近五十人,两小壶水,怎么算怎么不够。另一名队长过来,迟疑着询问:“门主,准备登岸吗?”众人的目光亮了亮,齐刷刷望向秦惊羽。秦惊羽蹙紧眉头,转头望向那边尚有三四里距离的海岸银滩。天色越来越亮,岛上精致也是越来越清晰,但见远处奇峰怪石,高耸入云,顶部玄冰白雪,近前却是一大片青绿,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尽头,近岸平地上奇花异草,色彩斑斓,都是从未见过的品种。海风吹来,入鼻皆是花香果香,竖目倾听,岸上不远处,鸟啼虫鸣,再深入过去,甚至有潺潺流水声。陆地,山林,食物,淡水......这不是沙漠孤旅在生死一线间看到的海市蜃楼,而是近在咫尺的真实存在,数步之遥,垂手可及。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自从那一阵浓雾莫名升起,一切都出乎预料的险恶,一环紧扣一环,危险重重,步步惊心,而今眼前突然风平浪静,现出一幅世外桃源的景色,不能不让人生疑。后路已断,前途未知,真有些举棋不定。“门主......”身后又传来低唤,秦惊羽挥了挥手:“你们休歇下,再等等。”“是。”两名队长退了下去,秦惊羽则是招呼了银翼燕儿,面色凝重,去到楼船上层。甲板四周的围栏在之前的风雨肆虐中断裂不少,三人找了一处尚有围栏之地,迎风而立,四处张望。过不多时,银翼率先开口:“都到了岸边了,还能有什么可怕的?与其在此磨蹭,不如先上岛去,看看情形再说。”秦惊羽白他一眼:“你知道什么!老师说过,这密云岛是有护鸟神鸟前来引路的,要不我也不用花那么多精力挑选童男了......”“神鸟?”银翼轻哼,“也许你那老师说故事骗你。”秦惊羽摇头:“他对雷牧歌也是这样说的,我们都是他的弟子,这生死攸关的大事,他骗我们做什么?”银翼不以为然:“蝙蝠刚走,再等下去,当不知会等来什么......”秦惊羽懒得与他多话,只朝着先前白烟飘来的方向,凝神眺望。那一声惊疑,自己听得清清楚楚,绝不是幻觉,这近岸处,必然有人藏匿其中,在自己视线触及不到的地方。还有那一股说不出的异味,离的愈近,味道愈发浓烈。想到雷牧歌与两位皇兄连人带船都被那浓雾吞噬不见,不觉又是一叹,看这架势,他们应该也没上得岛去,却不知是否还在海上某处漂流,何日才能再见?听得她微微叹气,燕儿适时询问:“主子在担心什么?”秦惊羽轻轻摆手,刚要说话,目光突然定在一处。但见青松翠柏下,原本绿草茵茵的平地上,不知何时跑来一群梅花鹿,追逐一阵,继而低头吃草,憨态可掬,温顺之极。微风吹拂,周围树叶沙沙作响,太平静谧,绝无可怖之处。如此驯善的动物,和睦的环境,方才的血雨腥风,真真宛若一梦——或者,真是自己多虑了?抚了下手中的琅琊神剑,心念一动:“燕儿,你有没觉得与当初在落月山相比,这神剑的光芒黯淡了许多?”燕儿怔了下,道:“好像是。”见她迷惑不解的神情,续道,“人到异地,尚有水土不服之说,这神剑既通灵性,兴许也有些认地方,不足为奇。”“水土不服?”秦惊羽听得哑然失笑,心中不安倒是减轻不少,想想也是,自己带着一帮身强力壮的好手,又有岛上详细地图,加之神兵利器在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岂能被那些蝙蝠小贼就吓回去?“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再等等吧——”紧盯着海岛上空,沉吟片刻,方道,“再等上半日,若是确无神鸟前来,就自行登岸上岛!”她一声令下,众人并无异议,于是按照先前的分队,一队就地休息,一对警戒值守,每隔一个时辰轮换。燕儿回船舱取来一块褥子,铺在甲板上,温言道:“有我和银翼守着,你也闭眼睡会,等下别说是神鸟,就是飞来只蚊子,我们都叫醒你。”“我眼神好,还是你们休息吧,我负责叫醒。”“你眼神好?”燕儿扁了扁嘴,低笑:“从来没觉得你眼神好......”“小样,近来欠揍是不是?”秦惊羽捏了下他的面颊,惹来银翼阵阵冷哼,别过脸去。话是如此,三人都不敢阖眼,尤其是秦惊羽,死死盯住,一瞬不眨。时间过得异常缓慢,顶上太阳升高,炽热的光焰直射船上,一如烈火焚烧炙烤。一船体力消耗过大的青年男子,肚腹渐渐传来鸣叫声,饥饿可忍,渴意却难忍,两壶淡水每人只抿得一小口,水壶就见底了。秦惊羽被两人一左一右挡住大半阳光,却仍晒的面上热烫,火辣辣的痛,连意识都迷糊起来,只喃喃咒骂:“该死的贼蝙蝠,偷我的水,我一定要端了它的老巢......”“门主,午时已到。”当队长恪守本职,第n次来前来报告,秦惊羽终于以剑撑地,摇摇晃晃站起来。“那劳什子神鸟脱离岗位,不等它了,我们......上岸去!”众人欢呼一声,顿时来了精神,鼓劲划桨,飞一般朝岸边驶去。这回靠岸十分顺利,驶进浅滩,就有人按捺不住,直接从船上跳进水里一路奔向陆地。一旦踏上坚实的土地,皆是安心不已,有人回头抬手,嘻嘻笑道:“莫怕莫怕,这岛上太平得很!”银翼招呼人手将船上能用的轻便之物随身携带,其余事物只好放置不理,眼见那船舶损伤严重,海滩上并未他物,于是带着众人沿平地大路朝海岛东南方的树林走去。没走几步,秦惊羽就停了下来,漆黑英挺的眉毛拢到一起。“这路与老师所画的地图不符。”那地图她已经背的滚瓜烂熟,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去路,东西南北,不管哪个方位上岛,都不该是这样一条道路。燕儿皱眉:“会不会是后来修葺过,有所改变?韩先生来密云岛,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秦惊羽抿了下唇,当下不语,继续前行。不知不觉间,便是来到之前在船上望见过的那片松柏树林,那群梅花鹿三三两两,仍在嬉戏吃草。见有人来,梅花鹿睁着圆圆的眼珠相望,显得十分好奇,却殊无惊怕之意。秦惊羽童心遂起,慢慢走进,伸手在一头稍小的梅花鹿的背上抚摸几下,那动物眨眨眼,也不避不躲,任她动作。摸着那柔软的毛皮,不由心头一叹,要是再有几只仙鹤,再来点云雾缭绕,与传说中的蓬莱仙岛又有何分别!见有人握了刀剑靠近,眼露凶光,当即笑道:“这鹿儿温顺可爱,别伤了它性命,这岛上活物多的是,我们等下猎些另外的禽兽便是。”听她如此一说,众人只好收起武器,再往前走。沿途所见,除了低丘高树之外,尽是青草奇花。草丛之中,偶而惊起一些叫不出名目的大鸟小兽,看来也皆无害于人。转过一大片树林,只见前方一座石山,山脚下露出一个石洞,洞外立着一块高大的石碑,上面隐约有字,却被疯长的野草藤蔓挡住大半,看不真切。“去看看那石碑上写的啥字......”秦惊羽话声刚落,就有人飞快奔了过去,拿刀劈开碑上杂草,仔细辨认,喃喃念道:“四海分裂,天下......”“小心!”一言未毕,只听得轰的一声,眼前黑影闪动,洞中冲出一群张牙舞爪之物,将那人团团围在中央。那人正努力辨认石碑上的字迹,待得认出最后两字,兴奋张口,忽然觉得额头一凉。一大团白如云彩的丝絮从四处喷射而至,缠绕周身。那人举刀就砍,手臂抬到半空,也被丝絮缠住,乏力不动。黑漆漆的螯肢利如钢刃,直插其咽喉!大如车轮的巨型蜘蛛!下一瞬,数人已经冲了过去,刀剑齐发。哗啦啦,更多的巨蛛从洞口涌出,潮水一般,无休无止。秦惊羽只觉得手臂一紧,转眼已被人拉到身后,只听得那被巨蛛包围的探路者,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喊出他生命中最后一句——“天下......蛮荒!”四海分裂,天下蛮荒......蛮荒......并非密云,而是......蛮荒!朕本红妆海岛风云第三章别有玄机四海分裂,天下蛮荒。宛如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来,秦惊羽浑身一震,心中那股子热情被淋了个透。怪得不得,没有护岛神鸟;怪不得,道路与地图不符;怪不得,一来就是猛兽毒虫......历经千辛万苦,所到之处竟然不是密云岛,而是——蛮荒岛!与密云岛一样齐名天下,异兽遍布的蛮荒岛!无数只黑底白纹的巨蛛将众人团团围住,螯肢挥舞,腥风阵阵,当前形势由不得她多想,刷的拔出神剑,对准那巨蛛一阵横砍竖刺。紫光乍起,群蛛瑟缩下,似有心有忌惮,拖住一大团蛛丝包裹之物就朝后撤,眼见即将退进山洞。“柱子!”队长之一大叫着那探路者的名字,挥刀追上前去。洞口碎石炸起,粉末簇簇而落,一阵粉色烟雾从中喷射而出,那队长身子一晃,仰面就倒。“不好,烟雾有毒,大家速退!”银翼一声历喝,自己却屏息直冲过去,群蛛后退速度快的惊人,他只来得及抓住队长的胳膊,勉强将之拽了回来起,而那个名叫柱子的探路门人却隐在群蛛之中,瞬间不见踪影。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更多的粉色烟雾从洞口喷了出来,并夹杂着一些呼呼作响的怪音,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那洞里艰难步出,洞壁上方裂开道道缝隙,石粉纷扬落下,尘灰扑面而来。撕拉一声,燕儿从衣袖上扯下一块布料,一分为二,先给她蒙住口鼻,自己也蒙上。众人见状,纷纷效仿,一边动作,一边退后。“老天,那是什么?!”混乱中,有人惊呼。秦惊羽抬眸看去,洞口黑影一闪,一只庞然大物探出头来。依然是黑底白纹,个头却有一头牯牛那么大,头如锅盖,眼睛跟俩灯泡似的,瞳孔里一点妖异红光,整肢像小孩手臂一般粗壮,口中不时吐出阵阵粉雾,在一大群巨蛛簇拥下,朝众人迅速爬行过来。“这家伙吃了啥激素不是,长这么彪悍!”秦惊羽感叹说话间,银翼已朝那超级巨蛛冲过去,一步跃上石壁上方凸起位置,挥刀立斩!半截螯肢着地,碧绿的汁液飞溅,从断裂处汨汨流出,那超级巨蛛一声怪叫,颠转身子,数只钢螯朝银翼直戳过去。好个银翼,不惊不急,扯住根细长的青蔓,在空中蹦来荡去,手起刀落,又砍断几只螯肢。其余人等趁他与超级巨蛛搏斗,纷纷抄起武器,攻向先前的巨蛛。秦惊羽松了口气,见自己神剑在手,紫光护身,群蛛却都不敢靠近,当下大喜,拉了燕儿朝洞口奔去。四名兄弟在海里失踪,生死未卜,这样的事实搅得她心头钝痛,不敢深想,当且算是失踪吧,至少还可以存一丝侥幸念想,而那柱子,却是眼睁睁看着他被拖进洞去,这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距离,怎么可能不管不顾?!洞口处尚有不少巨蛛游走,识得那神剑厉害,纷纷向里逃窜,秦惊羽信心大增,乘胜追击,长剑挥舞,剑光所到之处,居然还真击中几只巨蛛,碧绿的汁液溅出,身体四分五裂。“小心!”一只手臂将她忽地一拉,轻巧避过几点腥臭的汁液,汁液落在洞壁,嘶的一声,现出几个滋滋冒烟的小孔来。秦惊羽看得目瞪口呆,这巨蛛又是钢螯,又会吐丝,还能喷出毒雾,就连这绿血,都是攻击人的有力武器,话说这蛮荒岛,到底还有多少怪物异兽?!再定睛一看,山洞极是宽敞,有十几丈纵深,但见顶上透入一线天光,宛似天窗一般,她目力超常,一眼见得那尽头却是一道密闭门户,这大洞里又套着无数个小洞,缝隙空档极多,隐隐可见巨蛛的螯肢晃动,在缝隙里钻来钻去,渐渐消失不见。越往里走,洞中甚是腥臭,除开一些叫不出名的野兽血肉之外,还有几具四下散落色泽惨白的人形骨架,已不知有多少念头。两人在洞里急急寻了一阵,并没有发现柱子的踪迹,正待奔出,秦惊羽眼角余光随意一望,忽然定格不动,惊喜低呼:“呀——”那黑漆漆的石壁侧面,隐有蛛丝飘荡,一大团雪色包裹,其中现出一张年轻的苍白的脸。细眉淡目,鼻梁端挺,五官极为周正。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这不正是柱子?!这一声刚唤出一半,骤然停住,青色的散开的瞳孔,僵硬的姿势,早已消逝不见的生命力......是死人!秦惊羽咬唇,攥紧了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此时洞外人蛛大战已经偃旗息鼓,银翼带着众人尽数踏进,见状赶紧跃上石壁,斩断他身后缠绕的蛛丝,将之放了下来。只一会功夫,这名叫做柱子的少年周身都被蛛丝包裹,犹如一个大大的茧,仅露出一张脸来,口唇青紫,显然是窒息而死。方才还是反应迅速动作灵敏的鲜活少年,此时已成冰冷尸体。与海上失踪的四人不同,那至少还有一丝希望,一线生机,而这亲眼所见的死亡,却是断无所幸,刺痛人心。他们,都还那么年轻。“柱子......”秦惊羽红着眼眶,踏出一步,伸手就要去扯那蛛丝,燕儿及时挡住她:“主子,不能用手!”几名门人过来,小心谨慎,用刀剑匕首慢慢挑开蛛丝,现出人身原貌。银翼抓了支匕首,一声不吭在地上挖出一个洞来。渐渐的,洞由小变大,有人明白他的用意,也加入进去,一同凿出一个长方形深坑,将死者掩埋,然后拾了块长石立上,以作墓碑。“柱子你放心,你的娘亲,你的妹妹,我们会好好照顾的。”“是啊,回去之后,我们全是你娘的儿子......”听着几人在碑前沉声起誓,秦惊羽摸了下那块冰凉的墓碑,仰首吞回眼泪:“柱子的事情都怪我,我不该那般着急......”就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葬送了一条青春年少的生命!燕儿轻轻拍下她的肩膀,低声安慰道:“这种事情,谁都不想的。”顿了下,又道,“既然知道是误闯了蛮荒岛,我们好好合计下,下一步怎么办?”秦惊羽点头,一个眼神过去,有人即来汇报战况。那只超级巨蛛已被银翼杀死,横尸洞外,经此一段,巨蛛死伤无数,逃走不少,而门人也纷纷挂彩,还有一人肩头被戳了一个洞,深可见骨,血流不止,先前被毒雾熏昏过去的队长却还是昏迷不醒。此番下来,伤药又耗费不少,已所剩无几,众人饥渴难耐,又见同伴失踪的失踪,昏迷的昏迷,皆面露忧心之色。“门主......”有人轻唤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过来,无声无息,却又满含期翼,秦惊羽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肩上的责任,沉重如斯,沉痛如斯。下一步,该怎么办?茫然中,一幅若隐若现的画面在脑中闪现,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人影,紧闭的双目,瘦削的面颊,青丝中飘扬的一缕白发......那是母妃......妈妈......“母妃还在等我,我一定要赶回去,救她......”心底泛着腥甜,溢出苦痛的血。秦惊羽以及低的声音喃着,握紧了手中神剑,昂首挺胸,站得笔直:“先出去找吃的喝的,再想办法把船修好,尽快离开这里。”一声令下,众人当即疾行出洞,秦惊羽走出两步,忽又回头看向那柱子的埋骨处,转身站定,深深一躬。“记住这个地方,我们离岛之时,就来带他一起......回家。”白天过去,头顶上的夕阳已经归去不见,天色渐渐黑沉。林间亮起点点火光,那是众人手中举着的松脂火把照明,而脚步依然不停。他们这一行人,在这荒岛上已经奔行了整整一日。这一日当中,一开始还算顺利,找到了一处清澈山泉,痛痛快快喝了个饱,还装满两只水囊,接着在林子里又猎到几只山鸡野兔,火折子虽然都被海水毁了,但这却难不倒深山野林中长大的银翼,取来几块石头,摆弄几下就擦出了火星,没一会就点燃了柴火,让大伙吃到一顿脂香四溢的烤肉。吃饱喝足,众人齐心协力砍断不少树木,剥去枝叶,留下树干,以作修船之用。抬着树干回返之际,却遇到了麻烦——燕儿心思慎密,进山谷,出树林,淌河滩,上高坡......每到一处地方,都注意让人用匕首划下记号标示,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众人就一直在一片茂密的树林绕着转圈,兜兜转转,走来走去,始终走向那一个记号,找不到新的出口。自从发现异状,秦惊羽就拔出神剑,当仁不让走在最前面,潜意识里,以一种领导者的姿态和气势,保卫着自己的属下弟兄,一如睥睨天下的帝王,守卫着江山社稷与万众臣民。眼神明亮,耳朵竖起,全身心都绷得紧紧的,所有的感官都进入极佳的清明状态。心底只一个信念,穷尽所能,也绝对不再让一人牺牲......树木高耸参天,见头顶天色遮盖了大半,在一大片阴冷昏黑的暮色中,周围如斯寂静,地上遍布落叶树枝,被踩的咯吱作响。白天枝叶繁茂青绿逼人的树林,此时被雾霭笼罩,惨淡无光,枝叶间唯有呼呼风声。没有人知道,那些影影绰绰的树影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危险,又到底有着些怎样的凶猛怪兽,躲在人所不见的地方,因着神剑的光芒,不敢轻易靠近,只能是身在暗处,防备着,窥探着,觊觎着这一群年轻气盛热血蓬勃的人们。尽管天色已暗,人皆困乏,却没人敢在这样诡异的树林安歇过夜,只能拖着疲惫的脚步继续前行。众人脚步越来越慢,尤其是抬着树干的门人,脚下如同灌了铅一般,不得已,秦惊羽只好弃了之前辛苦砍伐的树干,先走出当前困境,再说修船之事。忽然,脚步一顿,望向前方。树影分开,一轮惨白的圆月挂在枝头。那冷月下方,贸然出现一条道路,道路那头,洞口张开如怪物的血盆大嘴,洞前石碑孤然屹立。四海分裂,天下蛮荒。八个大字在月光下散发着清幽的光芒。费尽心思,耗尽精力,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莫非是......天意?!秦惊羽脚下一软,险险坐倒,被燕儿一把扯了起来:“地上凉。”地上凉,心却更凉......“见鬼的怪岛,存心折腾我不是?告诉你,老子与你抗争到底——”秦惊羽胸口生出一股怨气,一面吼,一面发泄般地,举剑朝那石碑上砍去,她虽臂力不足,但琅琊神剑削铁如泥,紫光闪耀间,坚硬的石碑被砍出道道裂痕,碎石纷纷,朝一侧轰然倒塌。她身旁,一名举着火把的门人突然叫出声来。“啊,石碑背后还有字!”秦惊羽心中一凛,顿时凑近过去,用剑挑开其上几根藤蔓,凝神细看。但见那不复光洁裂痕斑驳的碑面上,俨然又是八个大字:前途无路,唯有洞乡。这些字样刻在石碑背后,上面又有藤蔓遮挡,先前众人出洞之时均未注意,此刻若不是她心生愤懑,怒然将石碑砍倒,便也是决计察觉不到。“前途无路,唯有洞乡......”秦惊羽边看边是喃喃地念:“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洞乡......洞乡......难道......”侧头与燕儿交换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眼里读懂了彼此的心思——这句话,是要他们进洞,从那个深不可测遍布巨蛛的密洞中通行!朕本红妆海岛风云第四章前车之鉴冷月无声。风呼呼吹来,夹杂着些许阴冷。众人齐齐站在石洞外,围着那块石碑,等待着她发命。半响,秦惊羽缓缓摇头:“不能进洞。”是的,不能进洞,不能。天晓得那洞里除了超级巨蛛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怪物,离开外面广葆天地,一群人去到一个密闭的不可预料后果的空间,几无胜算。更何况,对于这,蛮荒岛,她并不想深入,而是要远离,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登陆密云。银翼点头,没有半句多话,既是招呼众人找来枯枝干叶,一丛丛火焰在地上燃起,四十来人围合而坐,就地歇息,待天明再做打算。秦惊羽坐在火堆旁,无意识往里面添着枯枝,听着那枝叶在火堆里噼里啪啦地响,脑子里有些乱,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坚持着什么。若是到了明日,还找不到去路,又该怎么办,是不是就意味着一行人还是必须要进洞?如此一来,又耽误了一日一夜......一件外衫披上她的肩,经历这许多人和事,他仿佛不受丝毫影响,嗓音仍是那般温润:“睡会吧,养足精神,明日才好继续行路。”秦惊羽点点头,背靠着一棵大树,闭上眼睛。还好,没真的赶他下船......心事重重,奈何人已困乏,周身包围着暖暖的温度,没过一会,竟然睡着了。梦里又看见了母妃,侧躺在明华宫的软塌上,比起自己离宫之日所见,两颊深深凹陷,愈发瘦削了,瘦骨嶙峋的手努力伸在半空,正嘶哑低唤:“羽儿,回来,回来......”忽而场景一变,自己却是置身一处石室,入眼全是绚烂璀璨的宝石水晶,小山一般堆在四周,将室内照得宛若白昼,五光十色,瑰奇绮丽。正日迷心醉,神魂颠倒,身后呼呼涌来大群人,全是身着普通的村民,举着木棍朝自己狠狠挥过来,他们在怒喊;“抓住她,抓住这个盗宝贼!乱棍打死!”一阵阴风过来,忽又满目沉黑。浓雾漫天,惊涛骇浪,船舶在汹涌海面起伏摇曳,一道闪电劈来,映出一张张惨白的年轻面容。有人大叫:“船要沉了!船要沉了!”一道高壮挺拔的身影,指挥若定,船只在风浪中左摇右晃,艰难行进。大雨倾盆,却见那人在仰首望天,喃喃低语:“羽儿,你要等着我——”那身影,那声音,是雷牧歌!......噩梦连连,一个接着一个,扰乱心神。“母妃,母妃,你要保重......”分不清是梦是醒,喊着喊着。又拼命摇头,据理力争,“不是,我不是哦,这宝石是妖物,你们不要碰......”意识昏沉,仿佛有只手在脸颊上轻抚,温暖而柔和,令人眷恋无比,似要将她拉离那浓黑的迷雾。而迷雾中,雷牧歌带领一船将士,还在与浪涛搏斗,暴雨骤雨,险象环生。忽一个狼头打来,白光闪过,恍惚瞥见,指挥台上空空如也,义务人应——他可是掉到海里去了?额上冷汗涔涔,心头着急得没法,用尽全力,也只发出一丝微弱低喃:“不,雷牧歌,不要......”那只手忽然顿住,一动不动。一声绵长的叹息,幽幽而来,带着些许涩然自嘲,在耳边响起——“为何是他,不是我......”迷迷糊糊间,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一阵人声惊醒。有人低呼:“下雨了!”眼睛还没睁开,就听见淅淅沥沥,面上一冷,豆大的雨点洒落下来。轰隆隆,顶上电光横劈,雷声阵阵。雨逐渐大起来,火堆没几下就给淋灭了,众人纷纷收拾物事,躲到树下。秦惊羽刚惺忪起身,就被燕儿拉起来靠住树干,脸上不住朝下淌水,冷风一吹,不禁打个哆嗦。定睛一看,因为她方才的命令,几十号人直直站在风雨中,浑身湿透,一动不动。而那边洞口,壁上一左一右插着支火把照明,火焰明亮,地面干燥,散发着昏黄的温暖的光芒,令人心生向往,十足诱惑。冷风凄雨中,火光如斯,弥足珍贵。所有的人,都那么远远望着,静静地望着。燕儿凑来耳边,轻叹:“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看了看她单薄的身形,又道:“再过几日,你该腹疼了......”哎哎,这时候,他还记得这个......狂风暴雨中,秦惊羽面上一热,别过脸去,有些哭笑不得。然而目光掠过,一瞥之下,看清不少人手臂包裹的布条,被暴雨冲刷出丝丝血痕,心头悚然一惊。再这样淋下去,直接后果便是伤口发炎感染,在这缺医少药的山野,却是致命的;那些受伤的门人,实在需要一个干爽暖和的环境——她的直觉,也不一定每回都准确吧?何况,只是进洞避雨而已。一念及此,朝对面的银翼无奈挥手:“吩咐下去,大伙退回洞中休息,轮流值守,等待天明。切记,只在洞口附近,千万不得深入!”众人得令,有序进入山洞。洞中宽敞空旷,温度比外间暖和许多,并无异状。听她之前说得慎重,银翼在洞里划出一大块空地,将就洞里的干枝点了两个小小的火堆,大伙大致打扫一阵,围着火堆坐下,未受伤的门人分时段轮流值守。灯光映照,人身上渐渐回暖,被雨淋湿的衣衫也慢慢被烘了个半干,歇息的门人靠着石壁睡下,逐渐有了鼾声,值守之人则是背靠火堆,分为两队,一队面朝里方石壁,一队面朝洞口风雨,警戒注视着。“刚才梦见谁了?”手指修长,动作轻柔,已经烘干的外衫再一次披在她身上。“呃?”秦惊羽冷不防耳边有此一问,微怔一下,方才抿唇道,“是我母妃......”“是么......”少年眼神里有着一些无法言说的东西,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勾唇一笑,“我听见主子在喊某人的名字。”“喊谁?”“雷牧歌。”“你——”秦惊羽张了张嘴,心头乱跳一阵,讪笑着否认,“你听错了吧?”睡梦之中,她居然叫出了雷牧歌的名字?!真是糗死了!少年目光转向别处,低低笑道:“我也希望是我听错了。”一句说毕,再无他话。火光悠悠,干枝上的小果在火中啪啪炸响,四周青年男子的鼾声此起彼伏。洞里原有的巨蛛虽然逃去缝隙深处,不见踪影,但浓烈的腥气却是久久不散,旁人不觉什么,但对五感超强的她来说,却是一种变相的折磨。秦惊羽此时已无睡意,抱着琅琊神剑,也加入到值守之列,看见银翼也是目光炯炯,于是唤道:“你眯会眼吧,这几日太辛苦了。”银翼摇了摇头,淡淡道:“以前在北凉山里,经常随狼群在夜里捕食,都习惯了。”秦惊羽知他天赋异禀,习性使然,也不勉强再劝,微微侧头道:“那燕儿去睡会吧,我和银翼守着,燕儿——”半响没听得回音,诧异转身,却见那仅着单衣的少年立在那天窗下方,正抬头盯着一侧石壁,怔怔出神,一瞬不眨。秦惊羽拔高了声音:“燕儿,你在看什么?”燕儿又看了几眼,这才转头过来,朝她招手:“你来看看,这石壁上好像有些东西,跟之前不一样了。”东西?难道又是新的怪物出现了?秦惊羽下意识拔出神剑护在身前,朝他走去,银翼也起身跟来,三人站成一排,仰首凝望。银翼先前曾经跃上石壁,去放那包裹柱子的珠茧下地,曾无意识朝那石壁瞟过一眼,此时一见,当即叫道:“是有些变化,颜色深浅不一样了!”秦惊羽站着没动,只努力辨认着石壁上逐渐凸现的图样痕迹:“好像是一幅画......”同一个姿势看得久了,脖子有点酸,不由稍微动一下,目光左右移动,忽然低呼,“不,不只是一幅,而是......很多幅!”怎么回事?之前她为了寻找被巨蛛拖走的主子,曾和燕儿在洞里仔细寻找过,凭她过目不忘的本事,自然不会记错,这甬道两侧原先光秃秃一片,绝对是没有任何图画的,而现在,在大队人马进洞驻扎之后,居然莫名出现在壁上,这,又有什么意图?从吸血蝙蝠出现,水囊被偷,到众人无奈上岛,发现石洞,遭遇巨蛛,再到被迫进洞,发现图样,感觉这一切,似是冥冥中有人操纵,让自己别无选择,一步一步朝着其设定的方向行进。这其中,必然有诈!不能再被人牵着鼻子走,我命由我,不由天!“别看,毁了它!”秦惊羽话声刚落,立时弯腰,拾起一块石头,抬手就朝壁上掷去。见她动作,身旁两人纷纷效法,四周值守的门人也跟着动作,更多的石块砸向甬道两侧。砰砰砰,石壁上土块纷飞,灰尘簌簌落下。众人举袖挥开前面烟雾,却见那壁上图像并非但没被毁去,反而愈加明显。砸不掉,那就烟熏火烧!秦惊羽从火堆里抽了根燃着的树枝出来,银翼接过,脚下一蹬,转眼跃上石壁,滴溜溜转了一圈,石壁遇热,骤然又炸出无数细碎石子。随着他声音,秦惊羽眼光掠过壁上,微喘一口气,也跟着唤道:“银翼住手。”但见经此火焰一烧,石壁又剥落一层,这回不仅是图像清晰可见,还现出浓烈的色彩来,看起来像是为祭祀神灵所绘的壁画。秦惊羽定下心神,反而平静下来。“它非要我们看,那就看吧,我倒要瞧瞧,上面到底是些什么东西,若有妖孽出现,神剑自会诛之。”说罢,率先踏出一步,将琅琊神剑抱在胸前,凝神细看。从她所站位置,一直到那尽头门户,甬道左右两旁一幅接连一幅,全是壁画,共同组成波澜壮阔的画卷,却无任何文字。画卷之初,背景是崇山峻岭下的广阔原野,有身骑马手拿武器的汉人士兵,对阵装扮奇特的异族男女,两路人马迎面展开大战。汉人士兵挥舞长矛刀剑,飞羽骤发,并有弩箭投石车之类的大型武器;异族男女则是驱赶着无数巨大的飞禽走兽,攻向巍巍军队。从画面可以看出,开战初期,既是战况惨烈,有被异兽啃咬坠马仰倒的汉人士兵,也有中了刀剑府地不起的异族男女,双方各有胜负,白骨成山,血流成河。而后,形势忽然一变,战场从山野转化为城池,所占空间增大,看来是着重绘这一情景。这是一场攻城战。在城池正门,有许多士兵,地上有无数士兵倒伏着,看来已经战死。城墙上的守军,箭如雨下,还有巨大的石块向下砸去。城门紧闭,有不少攻门的巨木弃在地上,看来城门坚固,攻不进去。看起来是一幅普通的攻城图,并不足为奇。特别的是,在离城门不远处,有两株巨树,在巨树上,被绑了绳索之类的物事,把两棵树连了起来,那些绳索,由先前那些异族男女指挥着许多奇形怪状的异兽,用力向后拉,把两株巨树都拉得弯了,在绳索中间,是另一株巨树的树干。两株巨树相距约有几丈之遥,这样一来,等于把两株巨树组成了一个其大无比的弹弓,而绳索上的另一株巨树,则成了巨大的箭。从巨树被拉至弯曲的程度来看,那些拉紧绳索的异兽只要一起松手,那株直径超大的树干,必然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向前射撞出去。那巨大的箭,正对准了城门!一看就可以知道,攻城的一方,要以这个匪夷所思,但是现成之极的方法攻城,而守城一方,显然准备不足,无能为力。这一幕幕场景,直把众人看得心惊胆战,胸中雷鸣,却又禁不住朝后继续看去。接下来,箭矢发出,城门大开,无数异兽涌进城里,将汉人士兵撕碎咬烂,吸血食脑,剁成肉泥。这些禽兽连同老弱妇孺都不放过,到处可见惨死的男女老少,肢体横飞,血溅如雨,护城河中满是散落的尸体,河水被染成一片艳红。画面是无声的,静态的,但是底下所有的人都能感受到那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耳畔仿佛回响着不可抑制的血泪悲呼,呼声直逼苍穹,控诉人间惨剧,天地不仁。身边已经有感叹吸气之声,有人别过脸去,不忍再看。神剑在怀,秦惊羽只觉得耳目清明,而前世更多更为惨烈的战争场景都见过,此时也无所畏[:]惧,继续朝下看,甬道右边的壁画却到了尽头。下一处场景,是从左边石壁开始绘制。原以为必定又是继续那无休止的杀戮,没想到侧头看去,眼前景致忽而一变,出现一大片如云似霞的桃花林,一名头戴金冠容貌娇艳的异族少女对着林边溪水梳妆,一方汗巾之类的布帕随水飘走,却正好飘到下游一名俊秀男子跟前,男子俯身去拾,背上一柄长剑露出半截。那长剑仅露出剑柄,却是异常熟悉,秦惊羽只瞟了一眼就已认出,正是自己手中这柄琅琊神剑。当下再看,却见这一男一女身处一间木屋,屋外是青青翠竹,四周碧草鲜花,如同仙境,而男女相互偎依,神情十分亲昵。几幅类似的画面之后,便是轻纱薄幔垂下,两人衣衫尽褪,身体交缠,翻云覆雨,行尽欢好之事。男子阳刚如铁,女子娇柔似水,交合的画面绘制得相当细腻逼真,令得底下一干童男皆是面红耳赤,喘息微微。秦惊羽咬唇站在其中,匆匆一瞥就欲错开眼,突然发现一丝不对劲。是了,那男子的手!一只手搂住女子的纤腰,低头去吻,另一只手却摸向床榻边上,那里,斜斜放置着先前所负的长剑——如胶似漆,郎情妾意,却原来是,是一出美男计!下一幅图,却是男子神情冷峻骑在马上,被众多汉人士兵簇拥着,奔出山腹,女子一身狼狈,满是血渍,被绳索捆缚长剑相逼,却依然昂首挺胸,气势高傲。在他们的对面,异族男女纷纷俯首跪拜,弃械投降,其后是大群异兽。由此看来,少女当是这异族人群中的领袖人物,男子正是以她为质,赢得胜利。再往下,男子将长剑抛向空中,但见紫光过处,海水席卷,天崩地裂,大陆从中间裂开,一分为二,却是秦惊羽所熟识的地形,左为赤天大陆版图,右为密云蛮荒二岛。紧接其后,画面又是一变,异族男女与飞禽走兽皆已不见,硝烟过后,重归平静,只剩下男女二人,男子轻抚女子长发,眼中似有怜惜,女子垂头,目光隐隐闪动,却是盯着挂在墙上的长剑。接下来的一幅,女子手持长剑,直插心窝,男子立在她背后,面色大惊,伸手去夺。画面最后,却是两人紧紧相拥,长剑穿透女子胸膛,深深刺入男子身体,鲜血溅出,嫣红如初见时盛开的桃花,女子在笑,男子也在笑,所有种族恩怨,爱恨情仇,都在那粲然一笑中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众人围合站立在壁画之下,稍有见识的人都不难看出,这画卷上的故事,正是赤天大陆的由来。却原来,天下三分,海陆相隔,竟是如此因果。“好美的故事......”秦惊羽看的心折,当即长声喟叹,“异族之恋,原本就没有好结果的,如此这般,不足为奇。”“是么——”燕儿拖长了声音,眼睫颤动,忽而轻笑:“这些欺骗后人的故事,我却不信。”秦惊羽瞥他一眼,见着那眸底一抹执着与坚持,正要询问,却听得有人咦了一声,低叫出声。“快看,那门开了!”循声望去,甬道尽头,门户缓缓开启,一片未知天地。朕本红妆海岛风云第五章地狱历练毫无征兆,原本紧闭的门户,在众人眼前无声无息,缓缓开启。“不好,我们触动了开门的机关!”听得燕儿在耳边一声低呼,秦惊羽悚然一惊,握紧手中的琅琊神剑,目光下移,见得脚下略微下陷的石板,登时心有所悟。先前因为她的严词警告,众人都各司其职守在洞口,正是这甬道两侧突然出现的壁画,令人心思恍惚,无法抑制,一幅幅观赏下去,也一步步走向石洞深处。当看到最后,除开值守几人,大部分人聚集在尽头这幅壁画下方之时,十几号人的重量造成石板下陷,恰好便是启动开门的机关。设计建造这石洞之人,显然深谙世人的猎奇心理,用这充满奇幻色彩的画卷,引诱着,怂恿着来人随他心意,步步探究,走向深渊。太多的诡异,太多的奇幻,太多不能解释的东西,再深入进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秦惊羽后退一步,直觉转过身去,大叫:“退出洞去——”话声未落,离洞口最忌的两人立时持刀在手,转过身去,刚笨到洞口,就听得轰然一声,前方尘灰飞扬,顶上开裂,无数大小石块坠下,小的如拳头,大的如西瓜,犹如暴雨一般倾泻——若是砸在人身上,血肉之躯,非死即伤!基于此种想法,那两人本能一让,后面的人也都跟着停了下来,去路瞬间被大小石块封死,而更多的石块还在簌簌往下落。有人惊惧高喊:“不好,山洞要塌了!”众人立时退后,离那洞开的大门只三步之遥,正进退两难,突然间,甬道两侧咔嚓数声,有什么地方凹了进去。秦惊羽听得分明,心头怦怦直跳,只愣了一下,当即叫道:“小心暗器!”下一瞬,破空之声骤然响起,嗖嗖作响,凹陷处射出成千上万支短箭,或直射,或斜飞,方向各不相同,毫不留情,显然是要置人于死地。面前黑影一闪,却是银翼凌空跃起,刀光挥舞递进,挡下无数短箭。真是好样的!秦惊羽刚要欢呼,却听得耳畔风声遂起,略一转头,就见一支黑黝黝的短箭朝自己激射过来!当的一声,白光微闪,背后不知是谁射了枚什么过去,短箭应声而落。正看得心惊,一只手臂横过来,无声将她揽入怀中,闪进一处凹进尺许的石缝。修长的手指抚去她眉间的落灰,这感觉有丝熟悉。“别怕,有我呢。”“嗯,我没事。”鼻端嗅到少年清新淡薄的体味,并无血腥之气,还好,他没有受伤。秦惊羽放下心来,越过他的肩膀探头出去,但见乱箭齐放,众人边挡边退,情势艰险之极。好在此行随性之人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门中精英,年纪虽轻,资历却都不浅,平日也是跟着银翼风里来雨里去的刻苦训练,自是临危不惧,外围之人刷刷挥刀亮剑,将其一一斩落,里面的人则是护着先前的伤者步步退后。箭雨不停袭来,中无间断,众人正应接不暇,岂料地面又是不住摇晃,咔咔作响,长长短短的尖锐的利器,缓慢地,冒了出来;而此时,头上也是轧轧声起,拱形穹顶贸然伸出无数削尖的石笋,朝地面快速压下。这一系列现象,都是机关开启之后的连锁反应!秦惊羽叹气,此时饶有三头六臂,也别想从这层层包围之中冲出山洞,生死一线,无法硬闯,就只能再次后退,退入那风平浪静的门户后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只是,这退一步,却绝对不是海阔天空!渐有箭入皮肉吃痛闷哼之声传来,灰尘中夹杂着飞溅的血花,秦惊羽心头烦乱,一咬牙,当机立断厉喝:“快,退入门中!”众人动作迅捷,大步奔进门去,银翼负责殿后,挥手招呼人等尽数入内,发现脚下有伤行动稍缓的,直接扛起,砰砰扔进门去。等到最后一人踏进门槛,又是轰得一声,重逾数千斤的条形巨石落下,将来路封得严严实实,没有半丝缝隙。而眼前,又是一道甬道,比先前的石洞狭长,两边壁上分别嵌着数颗夜明珠,暗黑中珠光清幽,映出众人惨淡发青的脸色,面面相对,渐渐回神。后路已断,没人知道,甬道的那一头,又是怎样艰险的状况。而今,没有伫足沉思转身逃离的机会,唯有面对,真实地面对。柱子,在天之灵安息......保佑......“走吧。”简单两个字,秦惊羽怀抱琅琊神剑,犹如怀抱希望的火种,径直走在最前方。身后脚步微响,有两人一左一右跟了上去,以护卫的姿态——银翼在左,始终超过她一小步,燕儿在右,只落后寸许,几乎是并肩而行。后面更多的人跟着,强壮的扶着衰弱的,清醒的背着昏迷的,无恙的护着受伤的,各式各样的姿态,如永不言败的斗士一般,有序地,坚定地前进。事实上,秦惊羽雄赳赳气昂昂没走几步,就发现这段甬道并不如看起来那么长,转眼就到尽头,又一道门户挡住去路。门,又是门,天知道她现在一看见门就想吐!“妈的,又跟老子玩阴招,有本事亮出真身来,跟——”眼珠一转,指着身前之人道,“跟他大战三百回合!”自以为是的玩笑话,却没有令得任何一人咧嘴而笑,只因,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紧一处。那门,自动开了。一室光亮。银翼率先过去,秦惊羽跟着一步跨进,就被满目炫光晃了下眼睛,定睛一看,里面堆满了珍珠翡翠玛瑙之类,还有一些零散的玉鼎陶罐,里面盛满金灿灿的钱币,四周方正宽敞,足有未央宫正殿那么大,墙壁呈灰白色,穹顶高耸,角落里还耸立着几尊持戟佩剑的青铜人俑,而密室正中,一条细长的绳索垂落,下方停着巨大的青色棺木,未觉腐朽之气,却隐有淡然檀香。看起来,应该是间墓室,一间很是明亮招摇的墓室,珠光宝气,富贵逼人,打破了她一贯以来古墓森森的认知。不过,在这凶险的密洞之中,贸然出现一间墓室,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秦惊羽看着那棺木,不敢贸然上前,只低低喃道:“早知道会有今日,就该认真去看看那个什么古墓丽影,再去翻翻鬼吹灯......”燕儿听得挑眉:“古墓丽影?鬼吹灯?那是什么?”秦惊羽吐了吐舌头:“呃,没什么。我说着玩的。”转头朝向银翼,努嘴道:“看看周围可有出去的通道。”银翼点头,下令分组查看墓室四周的情形,没过一会众人就再次聚拢,皆是摇头。“门主,没发现出口。”“没出口?”秦惊羽眉头皱起,举目四望,但见穹顶石壁光滑如镜,找不到一处凹凸,一丝缝隙。难道,竟是一个死局?搜索未果,眼光重新回到那棺木,自然而然落在从顶上垂落的绳索上。绳索呈青黄色,不知是用什么材质编成,怎么看都和这墓室的风格不符。或许,这就是出去的机关?银翼比个手势,秦惊羽迟疑着点头,就见他也没敢直接去拉,而是抓了把短刀在手,绞住绳索绕了两圈,然后向下一扯。哗啦一声,对面原本空无一物的石壁上垂下一大幅素绢来。绢上白底黑字,字如大斗,笔法则是生硬冷冽,透着森森寒意:汉人无耻,不得好死;入我禁地,灵蛇诛之,群兽食之。灵蛇,什么灵蛇?!秦惊羽大惊,忽觉手腕一紧,被人朝后一拉。就在众人低呼吸气声中,棺木陡然一震,左右晃动,继而还原不动。须臾间,棺盖缓缓开启。一团灰白的光从棺中徐徐升起,不是想象中的千年干尸,却是活物!那物高高昂起,投影在石壁上,但见底下身躯细长,越往上越是粗壮,左右分叉成为两截,两颗圆鼓鼓的头颅忽上忽下,不住扭动——是蛮荒岛的圣物,双头怪蛇!比起当日在皇宫寿宴所见的漆黑小蛇不知大了多少倍,而且,通体已经泛白,只怕快要成精变人了。眼见那蛇眼中一点赤红亮起,双头交错,血盆大口张开,獠牙闪光,显是欲要吞吃地下之人。银翼大喝一声退开,自己却猛冲上去,看准蛇身七寸,举刀就砍。哐当一声,钢刀如同砍在坚硬的玄铁之上,怪蛇毫发无伤,刀刃却立时倒卷。这怪蛇,竟是刀枪不入!趁着众人目瞪口呆,蛇尾一抬,有如巨鞭一般拍过来,外围数人被击中甩出,扑扑撞在四周石壁上,皮开肉绽,头破血流。秦惊羽瞥见那怪蛇眼中一点赤红,直觉喊道:“攻它双眼!”话声未落,自己先挥剑刺去。果然是神剑,并无太大力道的一击,居然在那蛇身上开了一道口子,血丝溢出。怪蛇勃然大怒,双头一左一右,同时朝她袭来,猩红的信子眼看就要添上脸颊。电光火石间,精芒闪过,一颗蛇头,骤然缩回,怪蛇嘶声惨叫,在室内狂乱扑腾,身躯如铁,呼呼风起,转眼又扇倒数人。但见一柄小刀直直穿插蛇眼,眼珠破碎,红白迸裂。室内亮如白昼,这回秦惊羽看得清楚,刀柄犹在微微颤动,正是那几次三番救过自己的柳叶刀!是他......那名身怀绝顶武功的灰衣暗卫,他也在此次海岛之行!秦惊羽又惊又喜,还没来得及欢呼出声,就见棺木裂开,怪蛇回头瞥过她手中的神剑,似有犹豫,瞬间退进,棺盖轰然落下。而石壁处传来低沉兽鸣,其中还夹杂着门人的惊叫,灰白的石壁已然翻转,露出七八间黑漆漆的密室来。想必是蛇尾将人甩出,正好碰到隐藏的机关,石壁随之翻转移动。然而,那绝不是众人期盼的出口,却是全新的,惊骇的,前所未有的生死考验!一眼瞥去,秦惊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刹那间,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无数只异兽从密室涌出,有身形巨大外观如牛的独角兽,有皮如铠甲上长尖刺的豪猪,有尖嘴獠牙肚腹如鼓的灰鼠,有全身毛发眼如铜铃的巨狒......一时间,壁画上的异兽化为鲜活生灵,饥饿难耐,嗜血而来!群兽食之......这就是所谓的群兽食之!引他们进洞,就是成为活祭,供异兽果腹享用!“用火烧,快!”有人急中生智喊出一声,众人将手中火把朝群兽用力掷去。不想这异兽习性竟有别于寻常兽类,除开一些个头稍小之流,大都不惧灯光,龇牙咧嘴,吼声阵阵,继续朝人扑来。壁画上的人兽之战,从山林城池,移师到这密闭墓室。千万年过去,历史,再次重演!这是一场噩梦,一场不可想象的硬仗,一场誓不罢休抗争到底的生命之战。人的求生的本能,对阳光对理想对未来的追求,瞬间觉醒。“兄弟们,拼了!”银翼一刀捅进一只野兽肚腹,下一刀又割断另一只野兽的喉咙,带出一股血箭。在他周围,年轻的将士个个杀红了眼,血肉翻飞,鲜血四溅,要将这一路以来陷身黑暗的憋屈与痛失同伴的悲愤,十倍百倍千倍地,都发泄在这些毒蛇猛兽身上。一刀砍不死,就砍两刀,三刀......无数刀!用脚踹不倒,就用手撕,用牙咬!英灵不能辜负,鲜血不能白流,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这个热血沸腾的时候,秦惊羽手中的神剑似是感受到嗜血的气息,仿若注入了新的灵力,紫气渐浓,光芒大盛。“连你也忍不住了么?好极,好极——”秦惊羽眉宇森冷,朗声大笑:“柱子,你等着,我给你报仇!”墨发飞扬,眸色如雪,宛如光焰中涅槃而出的雏凤,一剑挑开棺盖,剑光直指那催动战争的罪魁祸首——杀!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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