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一枚枣子

我盖着毯子，在飞机上眯了一会儿。

    空姐甜美的声音也未吵醒我，最后还是顾维推了推我，我才睁开了眼睛。

    “到了？”

    他叹了口气：“到了。”

    我说：“真快。”

    “q市与b市离得并不远。”他懒得同我解释，索性告诉我结论。

    我来b市的次数不少。多是在配合剧组宣传时来的。第一印象便是一个政治气氛浓厚的城市，第二印象则是交通比s市还要夸张。

    我想到在k市，顾维与我在机场等了许久的机场巴士的经历之后，在等行李箱时，问：“这次也是做机场巴士？”

    顾维转过身，喊我穿上大衣，就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没有多久，我便得到了答案。

    一位四十多岁的司机先生接过我们的行李箱放在了汽车的后备箱里，礼貌地打开车门，示意我们上车。顾维与这位司机先生很熟悉，他上车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小裳回来了吗。”

    “小姐昨天下午就到了。”

    顾维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望着窗外的景色，b市的建筑物与这个城市一样，随时随地昭显它多年的历史。进入市区。车更多了，不一会儿便要停下等待一会儿，顾维似乎已经习惯了此时的情况，他悠闲地闭上眼睛。

    车里一直很安静。直到顾维说：“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才终于打破了车里的沉默。

    “哦。”我答道。

    不知道为何，从进入市区之后，登机前的紧张与忐忑已经烟消云散。也有可能是紧张到了麻木。

    我曾经设想过一百种可能有关于顾维的家庭。

    却还是被老宅的外部模样吓住了。

    我深深地呼吸了几次之后，终于平复了心情。

    “很紧张？”

    谢天谢地，到了家门口，他没有甩掉我一个人进去。

    “有点儿，和封建社会媳妇儿见公婆一样。”我抬眼说道。

    顾父顾母都坐在客厅里，位置有一点微妙。顾父坐在一个沙发上，戴着副眼睛，看着报纸，而顾母与顾裳则坐在另一边。不知道在聊些什么。见到我们两个人，是顾父先开的口，“回来了？”

    “回来了。”顾维回答地规规矩矩。

    顾父视线转移到我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人不错，标致。”

    我刚说了句“谢谢，爸”，便因为他下个问题愣住了。

    他问我：“什么时候办婚宴啊，在b市，还是q市？”未来得及回答，他又说：“如果只是办一场的话。我还是建议在b市，抽时间双方长辈见一次面？”

    顾父说话直来直去，我愣着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些问题顾维从未与我谈过，连婚宴还是我之前与他提起的。顾维说：“等天暖了，再见面吧。天冷在候机室里等着也是煎熬，而且……”他微微侧脸看了我一眼，说：“还是两场好了。”

    顾母此时开口了。她表情温和地说：“你们年轻人结婚，就是冲动。只是见了一面，然后便告诉我们结婚了。”说着，考究的目光便在我身上巡视着，仔细地打量着我的神色，“已经是既定事实了，我也就不多说什么，毕竟回来时过节的。”

    顾裳只是微微地朝我颔首。

    这一家人就像是打你一巴掌，然后给你一个甜枣。我泄气般地趴在床上，刚才在客厅里应付顾父的各种问题已经够疲倦了，我闷声闷气地说：“你家吃饭的时候，不会像什么电视剧里一样，各种要求吧。”

    “……”顾维默了默，说：“没有。”

    虽然是在同一屋檐下，但是我鲜少能见到顾维，他大多数时间都在顾父的书房里，不知道在谈论什么。而女人之间的日常便是喝下午茶，顾裳也不喜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顾母一个人在说着最近b市女人圈子里的事情，有次顾裳去接电话，顾母又一次尖锐地打量起我，索性她这次的打量很快，“听小维说，你现在是给律师做助理？”休厅肠才。

    我嗯了一声，说是。

    她又说：“我不喜欢做过演员的女人。”

    我又嗯了一声。

    这句话她也说过。

    都说婆媳关系永远是人际关系中最令人烦恼的一种，我笑了笑，顾母是个直白的人，虽然她的直白尖锐到很容易就挫伤人。

    她端起茶杯，动作优雅地喝了一口，润了润嘴唇，又轻轻滴搁在茶几上，过程里未发生任何响声。

    “我看过你的简历。”

    我有些疑惑，抬眼，她微微笑着，只不过她的笑不是真的笑，而是一种习惯，她笑着说：“做助理，吸收点经验没问题，但是你不会想做一辈子的助理吧。”

    我沉默。

    她又说：“丈夫的事业成功，女人便可以松懈？”

    我怔了怔。

    确实，我有这样的想法。

    她一眼便看穿了我此时的心理，只不过并未点破，她说：“很多人的想法都与你一样。女人是该享福的，这点不该质疑，只不过完全凭借男人的生活，等这种日子过久了，便会容易空虚。”

    我有些诧异，没想到顾母会与我说这些。

    而此时，顾裳也回来了。她看了我们两眼，轻松问怎么了。

    顾母已经换上了和煦的表情说：“和你嫂子聊了会儿。”

    晚上我窝在床上，抱着电脑，找了些过往的案例来看。

    才十点而已，我便接连不断地打起哈欠。想想以前大考前，熬夜看书也不会瞌睡。

    “瞌睡了就休息。”

    “我看完就睡。”我说道。

    顾维侧眼看了看我的屏幕，问我：“怎么想起看这些。”他思索了片刻，又问：“妈和你说什么了？”

    我如实地转述完之后，顾维揉着眉心，略带苦恼地说：“妈也是。”

    我说她说的没错，女人一直附庸于男人活着，久了便会觉得乏味。

    只不过到这个年龄再拾起旧业，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睡吧。”顾维说，“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

    我想了想说：“可是我是中国人，不是意大利人。”

    他脸色一黑，不再解释，合上我的笔电放在一旁，关上台灯，捞着我躺了下来。

    除夕那天，顾母说，平日里的饭，厨子便可以做，只是除夕，只有亲手做的才有意义。我以为她的意思是让我去帮她一起做这顿年夜饭，却没有想到，顾父说，你们就去客厅里休息吧。

    我这回也终于明白了顾维擅长做饭的缘故。

    顾母的手指又细又长，一看便是从未做过劳动的手，只是会在这一天里去厨房帮忙，我过意不去便也去了，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在厨房里忙碌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顾母比我还不精通做饭，没多久，我便听到顾父夸张地说：“夫人，您去客厅休息吧。”

    我看见顾母的脸黑了几分。

    这画面有几分熟悉，我不禁想到了在家里时帮顾维打下手的时候，他看见我切菜的动作后，便不由分说地将我赶离了厨房。

    他已经将我视作了厨房的破坏者。

    b市人的年夜饭总少不了饺子。北方人大多如此，如果我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艺，包饺子算一个。顾母包了几个，示意一下便举手投降，反倒是顾裳手巧，包得又快又好看。

    我唯一拿得出手的技艺，也就此被埋没。

    “吃到什么了？”年夜饭时，顾维坐在我的旁边，我才吃了几个，他便问道。

    我愣了下说，饺子。

    “……”

    顾维沉默了。而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现在桌子上只有饺子，难道还有别的。

    一直不喜说话的顾裳解释说：“饺子里有枣子，花生，糖。”

    我怔了怔说，一个都没吃到。

    又过了一会儿，我迟到了一个带枣子的饺子。只不过蘸了醋的饺子混着辣椒与甜味的枣子，一时嘴里充斥着各种味道，我艰难地咽下去之后，说：“吃到了个带枣子的。”

    顾维首先侧过脸，然后是顾父与顾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最后是顾裳。

    我知道饺子里包东西代表吉利，只是不知道包的东西代表着什么。

    顾父首先打破了沉默，连说了几个好，眼睛笑弯了，顾母笑着朝顾父横了一眼，又冲我说：“那今年要多注意了。”

    顾裳便只是点点头。

    顾维什么都没说，又收回了视线。

    我再也没有吃到过包有其它东西的饺子，不过据说只包了三个，也就是我的运气还可以。

    年夜饭过后，我靠在沙发上，对于晚会的节目，几个人都意兴阑珊，除了两个长辈看的兴致勃勃的。我低着头给父母，同事，以及从前的同学发祝福短信。

    除夕一定要过了十二点才算是结束，期间我忍不住打了个盹，垂着头靠在旁边人身上睡着了。

    “要十二点了。”顾维说。

    我努力睁开眼睛，还没拉得及清醒，便听到电视里的声音，很快就被震耳欲聋的礼花声掩盖，顾维习以为常地说，还有钟声，能听见吗。

    我摇摇头，想从这杂七杂八的混合声音中听见寺庙的敲钟声，简直是挑战。

    鞭炮与礼花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半夜。我躺在床上，捂着耳朵也睡不着。

    顾维与我一样，睁着眼睛。

    我松开捂着耳朵的一只手，碰了碰他，问：“枣子是什么含义？”

    “早生贵子。”他看着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