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所谓朋友

两个人都是奇怪的人。一个在除夕这种日子里邀请朋友下午来吃火锅，另一个在除夕这种日子里带着怀孕的妻子来朋友家吃火锅。明明都临近预产期了，还带着自己妻子出来，路律师也是个不懂得心疼自己女人的。

    这个念头在我看见路述扶着他妻子坐下来的的第一个瞬间就没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将辅料端到客厅里的时候，看到平日里从来都是板着一张脸，简直就是顾维的翻版，此时却柔和了那双眼睛，虽然声音还有一点生硬。

    我发现自己颇为没有做女主人的潜质。我愣了一会儿，还是顾维过来时让我和他一起厨房里准备一下。我想了想，假如顾维像刚才路述那样，温柔着眼睛同我讲话……我默了默，那也有点太可怕了，说不定比世界末日还可怕。

    想着想着，我就感到了一阵恶寒。

    余光瞄向旁边倒饮料的男人，他正倒着果汁。我记得很清楚，他一向对于超市里的那些果汁敬而远之。曾经我买了果汁回来，他凉凉地吐出一句话：“全是防腐剂。”我当时就捏着瓶子，一字一句地将成分念给他听，至于那些只有理科生才能懂得化学名词，我干脆一带而过。他抬眼看着我说：“你知道那些是什么吗？”我摇了摇头，他轻嗤了一声，也没有与我解释。

    从此我就和他一样变成了纯净水爱好者。也不知道这是好的开端，还是不好的开端。

    至于他今天为什么会买了他一向不会碰的饮料，他对此的解释是，坐在客厅里的他的发小兼好友，喜欢这种富含防腐剂的饮料。

    我心想，这也就是你发小了，换做是别的客人，心里不知道要怎么想了。

    火锅本来就是适合懒人在家吃的，顾维平日里很少会在客厅里吃饭，也许今天人多的的原因，他就一起坐在客厅里，喝了一会儿果汁之后。两个男人就觉得光喝果汁不太够劲。

    “你喝就算了，路述一会儿可是要开车回家的，你还让他喝酒？”我可是还记得路述曾经拉上顾维一起去喝酒的事情，我有点小心眼的说。“这回你喝醉了，晚上跨年就……”

    “红酒会醉？”

    米酒还会醉呢，何况红酒。

    ……谁会吃火锅的的时候喝红酒啊。

    还真有人。顾维和路述，这两个人简直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人，一边吃着火锅，一边喝着红酒。我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豆腐与羊肉。已经不知道从何谈起。

    明明就是在吃大众美食，偏偏就有两个人在品着此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红酒。我对于顾维的印象基本在这一天都被颠覆了，两个人互相拆台，将他们小时候的那些糗事一个有一个地翻出来说。

    路述：程暮，你不知道，顾维这家伙，现在没事就板着一张脸，以前他小学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最喜欢欺负我们这些光着屁股就认识的人。

    我：……

    旁边路述的妻子掩着嘴笑了笑，她似乎已经很习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方式，与一旁的目瞪口呆的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维被人这样损，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钟晨。”这大概是路述妻子的名字，“路述禁不住诱惑又喝酒了。”

    被唤作钟晨的女人轻轻嗯了一声，“回去我会教育他。”而一旁的路述正在晃着酒杯，回不知道哪一位人的短信。冬刚引号。

    我则是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顾维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比路述厉害多了，明明提议要不要喝酒的人是他，他却轻轻松松地将责任推给他的这位可怜朋友。

    我不由自主地就为以前的上司默哀了三秒。

    路述回来的时候，见我们都很安静，还有点奇怪。他看了看顾维，又瞅了瞅他的妻子，最后目光看向我。我干脆地扭开脸，懒得搀和进他们之间过去的爱恨情仇，一心一意地抢着火锅里的豆腐。

    红酒还真的会将人喝醉。路述没多久就喝醉了，我瞪大了眼睛，这才喝了几杯，他就喝醉了。而与他喝得杯数差不多的顾维倒是还很清醒，不恼不怒地听着路述将他的老底全部兜售给我们两个女人听。

    很多事情不是他喝醉了说出来，我也许一辈子都不知道。人就是这样，参与了一个人的后半生之后，就忍不住好奇起他前半生的过往。虽然，顾维的过往，我只需要用互联网搜索一下，就会有数千种答案等待着我。

    那些官方的说辞我都大概都快背下来了，当我听到路述口中那个与我见到的，了解的，完全不同的那个人的时候，我忍不住地放弃了美食，托着下巴眯着眼睛认真听了起来。

    顾维见状，也不顾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伸手拍了拍我的脑袋，“那么好奇？”他凑到我耳边轻声问。

    距离太近，又加上屋里热，吃的又是火锅，我早就渗出了汗，再加上顾维靠过来的突然，我手心一滑，脸就直直地撞到了桌子上。

    我疼的倒吸了口凉气。就算早上没有破相，到了下午，还是避免不了被撞到的疼痛，我揉着下巴，咧着嘴，心想今天是不是时运不济。

    一旁还在絮絮叨叨的路述因为这一声响声，闭上了嘴。

    他的妻子也瞪圆了眼睛，盯着我。

    罪魁祸首拉开我的手，近距离地审视着我被撞到的部位，又伸手揉了一揉，“还好脂肪多，不然就要陪你去医院了。”

    “……”

    就连喝醉了的人也忍不住地大笑了起来，“就你这样的，还能拐到女人回来。”他摇摇头啧啧了两声，讽刺说道。

    我虽然没有指望他会温柔地问我疼不疼，但是也没有想到他会来这样一句，被他揉着的地方自然是疼的，他边揉，边用我们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问我，“就真的那么好奇？”

    我本来是挺好奇的，但是假如好奇的代价是我要遭受疼痛的话，那我宁愿选择不知道。

    何况，他替我揉着下巴的时候，我根本说不清楚话啊。

    “你们两个腻歪在一起，烦不烦啊。”半醉半醒的人看到我们两个的行为，不满地嘟囔了两句。他现在这幅模样，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律师。我瞅了一眼靠在另外一边的人，他视线也朝着我们这里，幸好他的妻子知道这时候出声组织了他，就一句话，这个喝醉了的男人就老实了，甚至像是学生见到老师，连坐姿都比刚才端正了几分。

    别人家妻子的话，就这么有威慑力？我闷闷地被迫收回视线，因为我旁边的一家之主按揉的力度大了几分，就像是不满我转开视线的意思。

    多亏我那时候抵制住了对下巴进行手术的诱惑，哪怕是经纪人将微雕整容吹得天花乱坠，我还是以“我怕疼”作为理由回绝了，不然刚才就不仅仅是疼了，说不定下巴还会倾斜几个角度。

    顾维终于松开手了，我下意识地自己又揉了两下，刚才拿下可真是疼，疼的我差点就挤出了几滴眼泪。我埋怨说：“说话就说话，能不要这么突然袭击吗，胆子大的，早晚也要被吓成胆子小的了。”

    他扫了我两眼，翘起了嘴角。我自然是幻想过他温柔对待我的情景，但是现实总是与幻想相隔甚远。他笑的理由很简单：“你脸红的就像动物园里常见的某种动物。”

    即使他不点明，我也知道，他指的是猴子。

    “这是热的！”我实话实说道，“屋里开着空调，又吃着火锅，不出汗才怪。何况，你现在与我差不多。”两个人都是红着脸，不过我的程度或许比他高了那么一点点，我伸手摸了下自己脸上的温度，滚烫滚烫的，再伸手试探了下他脸上的温度，比我低了不少。

    如此幼稚的行为，落在旁边一对的眼里，就变成了明目张胆地秀恩爱。

    “顾维，你喊我来，就是为了看你和你老婆怎么恩爱的？”路述闭着眼睛揉着眉心，闷声地说道。

    “之前是谁和我发短信说，要求节前出来一起吃顿饭的。”

    路述：“我说节前，节前，你还真的就春节前一天招人出来啊。”

    别说是路述了，连我听见都有点无语。而顾维真的就点了点头，“你说是节前，我挑的就是节前。”

    一个律师，靠的就是这张嘴，而这位在我接触的时间里，从来都是能将有理的说成没理的，没理的说成有理的路律师，就被一个商人给呛住了。他愣了两秒之后，干脆不再与顾维谈论这个话题。

    某种意义上，我觉得他挺可怜的。

    火锅吃到最后，就剩下我一个人还在挑挑拣拣。路述关于顾维以前的故事，早在我撞到桌子之后就戛然而止了，他又抿了几口红酒，之后就再也不碰，“再喝的话，我就没法带钟晨回去了。”

    他还记得不能酒驾啊。

    顾维淡淡瞥了一眼他的这个朋友，“被警察盘问了，我会帮你找个好律师。”

    “……我就是好律师。”

    “你是好律师，酒驾了也不能自我辩护。”顾维还一副为朋友考虑的表情。

    “……”

    他们我见过相处最奇怪的一对朋友。顾维这种性格，同性的朋友或许很少，他太挑剔了，挑剔到有的时候我甚至会觉得他是不是有挑剔症症，至于她选择我，我只能将其归结到，遇到我的时候，他的挑剔症恰好治好了。

    我一个人还在捞着锅里的白玉豆腐，顾维与路述已经起身去了书房。客厅里只留下我与钟晨，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顾维朋友圈子里的人，她朝我笑笑，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你与他感情不错。”她这样说道。

    我正在夹豆腐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捧着被子含蓄地微笑着的女人。

    “以前他们两个人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互相拆台。”

    这一点我确信了，狐朋狗友，用在他们身上，还真是合适。

    钟晨又喝了一口果汁，抿了抿嘴唇道：“我与路述认识挺久了。”

    我点了点头，看了眼盘子里的豆腐，干脆搁在了桌子上，想听她会说些什么。

    “认识那个不靠谱的人多久，差不多也就认识了你家那位多久……”她眼睛弯了弯，搁下杯子，算了算，“六千年了？差不多有六七年了，当时路述介绍我们认识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两个人性格差太多了。”

    我本来以为她会给我多讲一些有关于顾维的事情，结果最后全部变成了她丈夫的专场。想想也是，哪个做妻子的会关注别的男人多过自己的丈夫呢？我们的生活里没有那么多大起大落与爱恨情仇，有的从来都是柴米油盐与并不顺利的生活。除非生活的导演真的腻了，或者无聊了，才会将我们的生活变成一出五颜六色的狗血电视剧。

    钟晨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才安下心来，她瞧了两眼我隆起的小腹，笑着说：“预产期春天的吧？”

    我点了点头。

    她说：“我这个就是冬天的了。”她指了指她自己的小腹说道，“春节过后吧，大概就要生了。”

    我说：“春节过了，勉强也算是春天了。”

    她就呵呵笑了起来。

    “你们啊，谈什么谈了这么久。”见到书房里的两个人推门出来的时候，钟晨娇嗔地埋怨道。这就是她比我厉害的地方，她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她剜了一眼路述，又朝顾维笑笑，毕竟是除夕，谁也不会在朋友家呆太久，他们自然是要趁着天亮的时候离开。

    “你真的不用帮他们喊个出租车吗？”我小声问道。

    而旁边的男人极为不负责任地：“那也是他自己喝酒的问题。”

    “……还不是你拉着他喝酒的。”

    他说了一句没事，就拉着我回了屋里，“真的被警察拦下来，我会帮他找个好律师的。”

    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吧，我翻了翻眼睛，喝醉了的人多容易出事，他不懂吗。

    他像是看穿了我一般的：“他没喝醉，只不是过是借着喝醉的借口，好兜售我的过去。”

    我：“……”

    顾维：“他就是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