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又是红枣

除夕的晚上，下了会儿雪，不大，连积在地上的都没，似乎只是为了应景。

    “呀。下雪了。”

    顾母其实根本没有看到飘雪，也不知道是朋友圈里的谁告诉她b市小范围飘雪了，便来了一句。

    顾父扫了她一眼，“多大人了。”

    这话我听着有些耳熟，好像以前顾维也这样说过。当我说个什么有趣事的时候，他总是听完，淡薄地说：“程暮，你多大人了。”

    我多大人了……年纪与喜欢的东西不一定就要紧密相连嘛。

    我常常敬谢不敏地斜他一眼，可是当事人早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现在看来，或许是家庭遗传？

    顾母没理顾父，看了会儿电视，还是忍不住喊上了家里的阿姨陪她出去看看。许是想起了这里还有个她的儿媳妇，所以她从楼下下来时，问了一句：“程暮，一起去看看？”

    雪很小。真的很小。

    这几年想见到大雪都不容易，更别提能见到小时候那种又柔软又洁白的雪花了。顾家的花园不小，只是晚上走在花园里，有点怪。我有点冷。想了想手缩进衣袖里，不太礼貌，于是稍稍握在一起。

    那位阿姨姓张，远远地跟在后面。

    也许顾母不是想看雪的，也许又只是想看雪的，我想不清她的心思，更猜不透她的心思。

    她的年纪比我妈大了几岁，头发该泛白，却染成了黑色。她出来时没戴帽子，现在头发上飘了零星几点雪花。

    “以前，b市下得雪，可没有这么小。”

    这是顾母说的第一句话。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就说起了以前的事情。这时天已经黑了，冬天六点多的时候，天便黑了，幸好还有昏黄的灯。可以借着看清路面。

    一同看清的还有从天而降的小雪花。

    顾母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女人，换做我妈，这个时候或许已经在说，“有什么好看的，想看就去看电视剧里的”。冬低妖血。

    假如顾维继承了顾母一半的心性，大概就会有趣多了。

    我想到这里。笑了笑。变得有趣，或许就不会属于我了。

    顾母又说：“小维小的时候，b市的冬天常常下雪，一下就出不了门，哪像现在这种……”她顿了顿，用了一个确切的词来形容，“和玩具似得。”

    我心里有点复杂。

    做家长的，心里最计较牵挂的永远是自己的孩子，尤其是做母亲的，当身上的那块肉掉下来时，除了有一瞬间的解脱，更多的是从此之后她或他的所有举动，都牵动着自己的内心。

    路述曾经说过一次，你想想，好面子的长辈为什么没有为难你。

    不只是有两个小家伙的存在。

    可以住在b市这个地方的人，也不会是多么简单的人物。

    越是不简单的人物，越是爱面子。

    换做是我，大概……会气急败坏吧。

    顾母停下来，没有再往前走，“程暮，以前的事情，不是我不与你计较，而是有人希望我不与你计较。”

    她声音挺轻，保持着很好的涵养。

    她比我活了更多年，所以比我看过更多。连我这个年纪的人都明白了，爱情与生活相比太微不足道，她自然更加明白。

    我点了点头。

    她这不是来看雪的。

    而是找个机会想与我单独聊聊的。

    但是她说完这句话，又说起了以前b市的冬天，很大的雪，除夕晚上的鞭炮声，街头卖零食的小商贩。

    我有点咂舌，也有点糊涂了。顾母究竟是来忆往昔还是来找我聊天的。

    “妈。”

    在我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时，熟悉的声音恰时出现了。

    顾母轻哼了一声，说：“我借你媳妇儿才多久，这就耐不住性子了？”

    他头发上也没形象地沾上了小雪花，我条件反射地就想伸手将他推进屋子里去，却又后知后觉地想起，人家妈在这儿呢，于是又讪讪地将手放下来。

    他看到我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伸手将我头上的那些稍稍拍了拍，顾母见状，有点酸，“都知道心疼人了哟。”

    “爸不是在家里心疼您的吗。”聪明的顾先生笑着，“不然怎么叫我出来喊你们回去。”

    一物降一物大概是真的。

    顾母眉眼弯了起来，嘴上却还是得理不饶人：“那为什么不是他来。”

    就是这个瞬间，在这个已经步入老年的女人身上，我又看到了很多与我类似的东西，比如斤斤计较男人的话。但是这很动人，她六十了，却还是会在该吃醋的时候吃醋，该耍小脾气的时候耍小脾气。

    我突然有点羡慕顾母。

    她年轻时一定漂亮过，美丽过，惊艳过。

    她老去时还是一样的可爱。

    连她刻薄的原因都是出于对子女的爱护罢了。

    顾维说：“在厨房里给您煮四果汤呢。”

    顾母一听，就乐了，终于喜笑颜开地说：“那回去吃年夜饭吧。”

    明明已经是个老太太了，却在张姨的搀扶下，比我们走的还快。顾维摇摇头，然后严肃地质问我，明知下雪，出来不知道戴个帽子？

    我鼻子冻得都要快掉了，耳朵也差不多，一定也是冻得红红的。

    我吸吸鼻子说：“长辈都没有戴帽子，我怎么敢戴。”

    说完，我将手塞进他的大衣口袋里，他的手就像个小暖炉，我握住就不想松开了。他绝对是斜睨了我一眼，对于我的行为表示不满。可是我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我只知道，这时候他的手最暖和，我当然是握住就不会松开。

    回到温暖的屋子里，我全身都舒服极了，径直松开了一直握着的手。

    他瞧了我一眼，“程暮，这叫见利忘义。”

    我笑嘻嘻地帮他脱下大衣，“刚才那叫物尽其用。”

    顾母早就回到客厅里，正在与谁通话，“是呀，养大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都不知道回来啦……”她瞅到我们，让我们坐下后，又继续：“嗯？哦，你哥和你嫂子回来了，是啊，可爱极了，什么时候你也让我当一次外婆？”

    我靠在顾维肩膀上悄悄说：“老了我也可以又当奶奶，又当姥姥了。”

    他微微侧脸瞅了我一眼，嗯了一声。

    我又说：“你也可以又当爷爷，又当姥爷了。”

    他伸手点了下我的额头，“想太远了。”

    “展望未来嘛。”

    “想点实际的。”

    我捏了捏下巴，“猜猜晚上的红包？”

    他看了我一会儿，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推了推我，起身，去了厨房。回来的时候，他手上端着一盘刚出锅的饺子，顾父则是端了一盘四果汤。

    除夕的时候，不假他人之手，自己做年夜饭，挺好的。

    只是这次吃到包有红枣饺子的不是我了，而是坐在我旁边的男人。起初，他脸色一僵，我们都没有注意到，过了一会儿顾母问：“你们谁吃到了包枣子的饺子啊”，顾维平静地动了动嘴唇，“我。”

    客厅里一片安静。

    电视里的节目还在继续。

    顾维低下头，继续吃饭。

    而我睁大眼睛盯着顾维，顾母也搁下手中的碗也盯着顾维，顾父同顾母的举动差不多，只不过他是又吃了一口饺子，才搁下筷子，盯着顾维。

    我以前可没有现在这么迷信。

    可是自从我吃到那枚包着枣子的饺子，便怀孕了之后，我便想，也许冥冥之中，说不准真的有一些现在无法解释东西呢。

    我好半天终于消化掉顾维吃下包了枣子的饺子这个事实所代表含义。

    包了枣子的饺子是象征预示早生贵子。

    这倒没什么问题。

    问题是吃了它的是个男的。

    原谅我突然想到了西游记里的女儿国。

    顾维比顾母顾父更了解我，他抬眼告诉我：“程暮，吃饭，别多想。”

    我一点都不想多想，可是顾母已经开始多想了，她说：“小维吃到的，今年还会……？”

    所以等到夜里休息的时候，我坚定地告诉顾先生，切记做好避孕措施，我是坚决不想再怀孕了。

    他目不斜视地盯着电脑屏幕，不知道在修改什么文件，听见我这样说，发表了他的个人意见：“那只是个红枣，不是什么药物。”

    我说：“我知道啊。可是上次，不就是我吃到了，然后就怀孕了……”

    敲击键盘的平稳声音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音调，“我吃到了，所以我会怀孕？”

    “好吧。”我垂头，“科学理论上，是不可能。”

    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坚定地在欢爱的时候提醒他说：“嗨，亲爱的顾先生，床头柜上就放着避孕套。”

    哑着嗓子的顾先生有些挫败。

    我猜，他心里一定将那枚枣子狠狠地扎了一身钉子。

    可是他却将错误迁就到了我的身上，他肯放开我的时候，或许已经是天明时分。

    我觉得嗓子有点疼，不知道是屋子里空调温度高，所以嗓子疼，还是因为其它的原因，我嘀咕了一句，“嗓子疼，想喝水。”

    顾维平常还挺正派的。

    越正派的人，耍起流氓来，就比流氓还让人架不住。

    他下床帮我倒了杯温水，扶着我喝水的时候说：“喊的时候用的力气大了些，嗓子疼正常的的。”

    我咳咳地呛着水，瞪着他。

    对峙之后的结果是我败下阵来，我灰溜溜地抱着杯子，心想赶快喝完赶快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