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三十六章 冰山也有脆弱的时候

文若水从城中村出来之后没有回家，而是开着车去了河边，然后下车沿着河慢慢的走。天已经黑了，城市亮起了五彩灯光，河边的绿化带早已经做了光彩工程，绿色的射灯在树林中朝上打着，照在浓郁的树冠中，反射出冷光，幽幽的像恐怖片的场景。

    文若水还没有吃晚饭，肚子有些饿，但她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

    老柴是她费了不少力气才打听到的人，二十多年了，要找那些曾经在建峰工作的人并不容易，因为这些人都在那次爆炸事件之后很快被遣散。个中当然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而爸爸，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背上了罪名，并且离开怀孕的妈妈远走他乡，不知所踪。

    而老柴是当年建峰矿业的一个组长，对当时的事情，比一般工人要了解得多一些，但尽管如此，他依然不知道爸爸现在怎么样了，也说不清楚事发之后到底在爸爸身上发生了什么。文若水只知道，这些人都拿了一笔在当年还算不错的遣散费离开了建峰。

    文若水沿着河慢慢的走，河边小径在夜晚的朦胧中融入黑夜，睁着眼，却看不到多远的路。就像自己，睁着眼，努力着去寻找，却总是找不到真相。只有黑暗中那一对对相拥缠绵的恋人，窃窃私语，耳髻厮磨，把自己隔离成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文若水停下脚步，靠在河边为避免行人落水而设立的系了铁链的石墩边上，望着黑暗中慢慢流过的河水，偶尔翻起的波光反射了一瞬而逝的光线。

    忽然觉得很孤单！甚至觉得有些迷茫。

    文若水低下头，有多少次，自己像现在这样脆弱呢？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畏惧，胆怯，然后佯装坚强。而后把自己和整个世界隔离。现在自己已经长大了，可是为了守了半辈子寡的妈妈，还有自己，这个从一生下来就没有见过爸爸，甚至被人指指点点说是杀人犯的女儿的自己！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文若水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呼吸着含着水分的空气，然后摸出手机给刘莲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刘莲轻快的声音传来：“若水？”

    文若水没有说话，这轻快爽朗的声音一如当年的单纯美好，没有秘密，没有困扰……

    “你怎么啦？是不是出去约会喝多了？”刘莲问。

    文若水轻笑：“不是的。我约会的地方离你家不远，所以在犹豫要不要去你家坐坐。”

    “那就来吧。要不要我去接你？”刘莲在电话那边无端的开心起来。

    “好。”文若水听见自己说：“那你来接我吧。”

    说了地址，文若水挂断电话，然后安静的坐在河边的木椅上等待，城市那么繁华，可是与自己无关，只有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渐渐掩埋那些自己来不及参与的历史。有时候真的不太清楚，自己是那个一直有着目标，勇往直前的人，还是那个在不断翻找过去的过程中失落了自己的人。

    寻找到底有什么意义？如果一直都找不到，那么自己所做的这些算什么？如果找到他，而他有了自己新的一家人，妻贤子孝，那么自己做的这些又还有什么用？

    既找不回妈妈的幸福，也找不回自己的童年。

    文若水靠在木椅上，仰头望着星空，谁能告诉自己答案呢？

    刘莲不一会儿就到了，她顺着河，慢慢的找，生怕漏掉。

    文若水远远的看见那个身影从昏暗中走来，虽然看不清脸，却一眼就认了出来，她一边走一边左右张望，遇到那些搂抱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情侣，又像是小学生见了大人亲热般赶紧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去。

    等到了文若水面前的时候，已经搞出了一脸的细汗。

    文若水说：“嗨。”

    刘莲吁了口气：“原来你在这。害我一顿好找。”

    说完，刘莲一屁股做到文若水身边的木椅上：“晚上在这种地方找人还真是为难人啊。”

    文若水挑着眉轻笑：“怎么为难？”

    “到处是谈恋爱的人，两个人纠缠在一起，恍惚一看，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不看吧，怕错过了，认真看吧，像是偷窥。看来不谈恋爱，晚上可是不能来这里。”文若水用手做扇给自己扇了扇。十月了，天已经渐渐凉了，就这样还被弄出一身汗来。

    “好像是的。我们误入禁区了。”文若水靠到刘莲的耳边，轻声说。

    “什么禁区？”文若水附耳说话的声音搞的刘莲耳朵痒痒的。

    “恋人禁区。你说怎么办才好？”文若水压着想笑的冲动，逗弄起刘莲来。

    刘莲愣了愣，心里砰砰的跳起来，文若水的声音充满了一种也许叫做挑逗的感觉，刘莲决定不去考虑那么多了！主动！

    她忽然伸手勾住文若水的脖子，整个人就贴了上去。

    双唇相触，在夜晚凉风中变得有些凉意的唇都让对方一个震颤，而后这个亲吻就停留在唇间，既没有深入，也没有分开。

    过了好一会儿，一对恋人慢慢从身边走过之后，刘莲才慢慢挪开身子，然后慢慢的低着头。

    这回够主动了吧！刘莲心里打着鼓，脸上却跟火烧一样的烫，烫得她有点儿意乱神迷。

    文若水靠回了椅背上，目光投入到无尽的夜空，刚刚的感觉还在唇间，刘莲这家伙，有时候真是让人惊讶。

    刘莲揉了揉自己的脸，尽量让自己轻松起来：“这样伪装蒙混，就不算误入禁区了吧。”

    “对，这就不算了！还是阿莲聪明。”文若水说话的语气像对着孩子的大人，有点儿宠，有点儿哄，然后她自己也乐了。

    刘莲伸手抱住文若水的胳膊：“怎么这么晚到这儿来了呢。晚上有点儿凉啊。”

    文若水笑了笑：“走着走着不知道怎么走了，怕迷路，就叫你来接我了。”

    “迷路？”刘莲一脸惊讶，随后又释然，迷路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这城市里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迷路呢。文若水又不是神仙，干嘛不能迷路啊：“那好吧，我领你去我家。”

    说完，刘莲拉了文若水的手，起身离开。

    文若水安静的跟在刘莲身后，真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走了好一截路，她把车钥匙递给刘莲：“车在那边。”

    河边离刘莲家不远，驾车一会儿就到，刘莲一路开得很慢，足足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到了刘莲的小区，车也停得不正。

    刘莲和文若水一边上楼一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水平不行。”

    “开得少，经验就少些，没什么关系。”文若水拍了拍手，刚熄灭的声控灯又亮起来。

    刘莲掏出钥匙开了门：“请进。”

    两人进了屋，文若水往沙发上一坐，刘莲就横过沙发扶手侧倒到文若水旁边开心的呵呵笑着：“感觉我今天出门领了个离家出走的迷路小孩回来。”

    文若水伸手去拍刘莲的脸：“对，你知道离家出走的迷路小孩为什么愿意让你领回来吗？”

    “为什么？”刘莲一手撑起脑袋，睁大眼睛仰望看文若水。

    文若水一脸认真：“因为阿莲会做好吃的杂酱面。”

    刘莲愣了半天，然后一撑沙发，整个人坐了起来，认认真真的对文若水说：“吃货！我会喂饱你的！”

    文若水忍不住哈哈的笑了起来：“那还不去，要饿死了。”

    刘莲站起来，一边埋怨：“这么晚都还没有吃饭！这是什么年代啊。”

    文若水靠在沙发上看着刘莲一边嘀咕一边去厨房，觉得刘莲这样单纯的人日子其实也蛮不错的，没有那么多需要考虑，没有那么多事压在心头。

    杂酱面很快就上来了，刘莲把碗筷放到文若水面前：“你运气好，今天下班回来刚刚炒好的料，准备后面两天做早饭用的，都让你赶上了。”

    “做早饭？”文若水坐到沙发前的小凳子上，拿起筷子准备享受香喷喷的面条。

    “不做早饭那吃什么？”刘莲也舍弃了沙发，拉了个小凳子到文若水身边，然后去开电视。

    “这年代，像你这样每天坚持早饭的年轻人可不多。”文若水饿坏了，一边说一边夹了一筷子面，没想到这刚出锅的面有够烫的，那半口面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表情怪异的好半天才终于缓过劲来，终于吃了下去。

    刘莲没注意到文若水刚刚那快哭出来的表情，抓起遥控器换到cctv-13：“不吃早饭会饿啊，而且容易生病。”说完刘莲忽然想起小时候文若水就不吃早饭，不由得转过身盯着文若水：“你别说你现在都不吃早饭的。”

    文若水小心的吃着面，不以为意的说：“这是30%以上年轻人的正常生活。”

    “搞得好像我这个吃早饭的才不正常一样！”刘莲走到文若水旁边坐下。

    “是有点儿不正常，睡个懒觉多好，吃早饭意味着早起。”文若水不抬头只顾吃。

    “然后就等着胃病、胆结石……”刘莲掰着指头数。

    文若水终于抬起头：“这是诅咒吗？”

    “呃……当然不是，这只是善意的提醒！”刘莲摊手。

    文若水对这话的意图严重表示怀疑，她看了看刘莲还是感慨了一句：“不过你这个杂酱面比外面的做得好，开饭馆一定挣钱。”

    刘莲一脸骄傲：“得我爸真传！”

    说起爸爸，文若水沉默了下来，只是安安静静的吃面。

    刘莲意识到文若水的情绪有些低落，连忙岔开话题：“晚上住我这里，早上保管有早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