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倒霉之后

下车前，顾维对我说，程暮你不妨再考虑一下。

    但是对于他提出的条件，我却完全不感到心动。

    他抬眼看向我，深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端倪。我没有回答，只是同样平静地看向坐在车里的他。

    顾维不妥协地又对我说了一次，“离下周四还有段时间，好好考虑下。”他说的真诚，让我忍不住想要去相信。

    可是我知道，他是一个擅长伪装的人。也许现在他会与你开玩笑，下一秒就会扬长而去。

    我很少说话如此笃定，做人总要彼此留个余地，但是这次我却认真地对他说：“顾先生，我考虑清楚了。”我想这次大概就是我与他最后一次见面了，于是我又补充道：“谢谢之前的照顾。”

    他也清楚我这不过是客套，微微点头，离开之前，他对我说了一句“节日快乐。”

    虽然我有些摸不清这句话的含义，却依旧微笑朝他点点头，然后转身走进公寓楼。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经纪人coa发了个短信：我与顾维谈崩了，新戏大概没戏了。

    coa大概在忙，没有立刻回复我的短信。我将手机扔在沙发上，踢掉脚上的高跟鞋倒在沙发上。下午四点多屋里很亮堂，正对着窗户，光线有些刺眼。我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白色，于是真的相信了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也会塞牙。

    以为自己要走运，其实交的是霉运。

    我忍不住地就觉得鼻子有些酸。没来由的，从胸腔溢出来的满满的难受。一方面是骂自己当初就不该受到利益的诱惑，但是成年人做的事情，就需要承担后果。我不会抱怨别人，无论现状如何，只要是当初自己做出的选择，怎样的痛苦都要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何况这又不是我第一次遭受挫折，以前不是也有过谈好的角色被别人抢走的事情吗，而且这还是自己的选择。

    我反复不断地重复这句话给自己听，但是年轻的时候，我还有时间可以熬，而现在，我没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也不能再将自己未来的生活当做赌注。

    哪怕我最近做的事情，无论哪一件在别人看来，都像是赌博。

    我就这样躺在沙发上，手搭在眼睛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所以在接到家里电话的时候，我还有些晕乎，也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只顾着点头说“嗯”。直到对方抬高了嗓音，我才终于清醒过来。

    “程暮！中秋你都不回家？之前你是怎么和我们说的，保证自己今年中秋回家过节，我和你爸从早上等到现在……你说你，也不知道趁着中秋带男朋友回家。你也二十七了，就算你工作原因特殊，也要确定个对象吧，别什么时候都让我们操心啊。”

    一通狂轰乱炸之后，我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之前顾维的那句话。

    母亲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刻薄，但是每一句话由都是为了我考虑。我咽了咽嗓子，良久挤出一句话：“妈，我一会儿就回家。”

    她又：“诶呀，这么晚了，你回来会不会不安全啊？”

    我笑着安慰她说：“没事，您放心吧。”

    她又反复地嘱咐我，如果遇到塞车，就耐心等等，不要争那几分几秒，他们多等等我就好了，安全第一。

    我反复地保证之后她才终于挂掉了电话。

    私人的事情我很少麻烦coa。我看了眼手机，一直没有回复，顾忌还在忙，于是将手机放回包里，冲进浴室里洗了把脸，就出了门。

    这天是我这一年里最倒霉的一天，比我得知陈许结婚了的那天还要惨。

    哪怕我开车时小心小心再小心，却挡不住别人撞车。已经过去了半小时，却还是堵在路上，旁边的车主也打开了车窗开始张望。

    对方看到我也打开窗户，问我知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摇摇头，告诉他前面估计出事故了。

    恰逢交通最拥挤的时段，又赶上中秋，下了班的人往家赶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事情。

    对方听到我的回答后，点点头，随即又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见过不少好看的男人，毕竟在这个圈子里，或多或少会接触到一些。但是在看见他露出的笑容之后，我承认我有一瞬间怔住。

    “谢谢。”他同我说。

    我稍微停顿了一会儿，说：“没事儿。”

    说完我就摇上了车窗。虽然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也依旧被经纪人千叮咛万嘱咐，一个人出门的时候尽量戴上墨镜。它不是什么可以增加你时尚感的物件，而是一件遮挡你身份的东西。

    多么可笑不是。明明就是演戏给大众看，却又要在人群面前掩饰自己的身份。

    出来的匆忙，我甚至忘记拿放在客厅的里的墨镜，于是才会出现上面的一幕。我匆忙地侧过脸摇上车窗，本来只是无心的一句回答，却因此换来了一个陌生人的注视。

    等待是令人焦急的。我几次翻出手机看时间，最后干脆放在旁边的座位上。期间家里来了一次电话，我有些疲倦地靠在座位上，闭上双眼，电话里传来母亲熟悉的声音。

    “暮暮，到哪里了？”

    就这么一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句子，我却忍不住湿了眼睛。

    “堵车了。”我吸了下鼻子答道。我妈在我毕业后不顾她的反对一股脑扎进这个圈子之后，就只会喊我程暮。她大概是觉得两个大学教授的女儿，跑去当个演员，说出去面上无光。我告诉她我准备与现在的经济公司签约时，她曾经抛出狠话，说程暮如果哪天你没饭吃了，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可是那时我多么骄傲啊。我想我有年轻的本钱，又要爱我的男人，我怎么可能会混到没有饭吃的地步。而现在呈现在我面前的事实就如同她当年说过的一眼，爱情可以是生活的调剂品，但不能是永远的粮食。

    可是她笃定陈许会对我好一辈子，不也就是这样了吗。

    她敏锐地捕捉到我略带鼻腔的声音：“感冒了？还是哭了？”

    我忙用手背擦了下脸，还真如她所说，哭了。

    这回轮到她安慰我了，她说：“堵车没事，我和你爸都在等你，晚点也没事。哎，不就是很久没喊你小名吗，现在我也想通了，你喜欢这工作，我就再也反对。毕竟你是我的女儿嘛。”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骄傲，我却更加忍不住了，捂住嘴巴。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些东西是永恒的，比如家人。

    简单易懂的道理，却在失去爱情之后，我才明白。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前排的车队终于开始松动前进。各式车辆的尾灯加上路灯的颜色，将黯淡的晚上映照的五彩斑斓。以前我或许会觉得，这么大的一个城市，我却单调的只有一个临时住所，而现在则变成了无论过多久，都有一些人在某些地方等待我。

    大不了就是重头开始呗，有什么好担的。不是还有艺人三十岁才开始出名吗，我才二十七，还有至少三年的可能性。

    直到我去停车时，心情又恢复了正常。

    “啊。”刚下车就听到旁边惊讶的声音。我顺着声音看过去，竟然是刚才堵车时问我话的那个人。他手里拎着超市的购物袋，与他身上的西装对比呈现出一种诡异感。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他收敛了吃惊的神色，换上了笑容对我说：“好巧。”

    在非工作状态中，我始终无法很快与陌生人熟络起来。哪怕我已经露出平时练习过多次，连导演或许都很难挑出毛病的笑容，说“好巧”的时候，眼前这个人却十分不给人面子地说：“以前有人说过你笑容僵硬吗？”

    我愣了下，反射性地摇摇头，又发现自己这不是在跟着对方的节奏走吗。他眼睛里噙着笑意，看到我的反应之后，又说：“不过挺好看。”

    曾经陈许也夸过我，不过他是这样夸我的，“程暮，我真庆幸你高中那会儿，没被人追到手。”他指着我高一时的照片说：“虽然你那时还是又瘦又小，但是有神的眼睛已经有让人想要征服的**。索性啊，那个年龄的男生都不懂这些。”

    那时我没有听懂这句话，直到很久以后，又有一个人与我说了同样的一句话。

    “住这儿？”一个穿着裁剪合理的西装的男人，手里拎着超市购物袋，然后又熟络地与我攀谈。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应付这种自来熟的人，抿着嘴唇没有说话。但是越走，发现我们的目的地越有可能一样。

    他必定是一个聪明人。

    “不会是同一幢吧。”

    而事实离他说的也差的不远，我们两个人拐进了同一幢楼，又进了同一电梯间，最后干脆按向的数字都是同一个。

    此时我也不得不疑惑地抬起头。

    他也终于觉得有些不妥，“我不是什么可疑人。”他就差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的清白。

    我却有些无力，朝他翻翻眼睛，“这里有摄像头，就算真想做什么，日后也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