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糟糕访客

人一辈子，违背自己的性子，顺从一次，已经是竭尽全力。爱情里的女人大多卑微，尽管我不愿承认。但是曾经的自己却恰恰是那卑微的人群中一个。我不会说累或者疲倦，但是也不会再一次因为谁而改变自己。

    自私的人在感情中会变得无私，但是收获的结果却不尽人意，比如我。

    “你在害怕。”顾维语气肯定地在许久的沉寂之后，说了这样一句。我们隔着一米多的距离，他又恰好背光，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能听到他淡漠的声音。

    害怕？我默念了一遍，这算哪门子的害怕啊，与其说是害怕，倒是不如说是麻木了。但是利己主义一直都存在，我不过是不想再顺着别人的心思而已，这也是一种害怕？

    他说的云淡风轻。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而事实上一切又都与他密切关联。顾维的声音通过玻璃传递到车内的时候，已经变得很轻，但是我依旧听清楚了。

    依旧是顾氏的风格，也就只有他能一阵见血地直戳人的要害。他说：“程暮，你的过去我无所谓。”

    他这句话说的好极了，但是我的过去。本来就与他没有关系，而未来，至少在目前看来，也是干脆地与他无关。我露出一个笑意，也不知道他是否能看到，“我们本来就不熟悉，过去与未来都不会有彼此的出现。”

    “我活在当下，只会做当下想做的事情。”说完，他弯腰。手指敲了敲我的车窗，趁着我还在出神，说道：“活在过去的人不是我，是你。”

    说完，他便起身，走到他的座驾面前，打开车门，关门，离开，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只留下一句近似莫名的话。

    我坐在车里。没有思考，只是大脑空白地呆呆坐在车里，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小区的停车场安静极了，离开小区，附近的街区也是安静的，直到我驶入市区，昏黄的路灯与商业区的霓虹灯，才将我拉回至现实。

    在k市的时候。我怀念q市的繁华，而回到q市，我又觉得这里乏味了。这座城市的节奏太快，压抑得让人无法喘息。回到家里，打开客厅的灯，什么人都没有，我将这几年签过的合同理了一遍，大多已经到期，除了最近的那部电影还需要履行参加一个首映礼并配合宣传。

    coa劝我说不需要考虑的太匆忙，我撑着额头同他讲，“coa，我是真的太累了。换一份工作或许比现在轻松的多，你看，我干了几年，依旧不愠不火，还赔上了自己的爱情，怎么想，都是失去大于得到吧。”我盯着桌子上的这一摞厚厚的文件，将青春全部换做了一摞文件，而且没有多少存款，这就是我得到的。

    真是得不偿失。

    电话里的经纪人沉默着，他已经看惯了这个圈子里的去与留，我原以为我这个为他带来不了太多实际利益的艺人会被他轻易抛弃，他却扶持了我七年。我同样沉默着，有些决定一旦下了决心，就没有挽回的余地。

    “你也知道。”我轻轻地说，“家里人本来就不支持我干这行，现在换行也正好让他们高兴高兴。”

    “你真是没毅力。”他说道。

    “对，我是没毅力。但是不是所有的事情，凭借毅力都可以做到。”

    coa没有再继续与我废话，而是果断地结束了我们的通话。

    回经纪公司见到coa的时候，他只是漫不经心的地看了我一眼，按照合同，我需要将最后一部电影的收尾工作完成，例如配合宣传。无论合作过多久，情谊也有那么些，但是既然解除了合同，立即心不在焉，这就是这个圈子最现实的一面。

    coa说也就宣传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之后就没我的事情了。

    我说那这一个月还是由你做我的经纪人？

    他瞥了我一眼，“你觉得一个已经准备解除合作关系的艺人，经济公司会给你分什么样的经纪人？”

    我笑笑，说：“反正就这一个月了，熬过去就是了。”

    我这回是终于体会到了世态炎凉，以前只是觉得我们这一类人势力，讲人情，但是绝对讲的是你能不能帮上我的人情，一旦失去了价值，就没有多少人再会同你去攀交情。

    我多少还是有些职业精神，配合着剧组安排的宣传。其实作为女二号的扮演者，大多数人的关注点都不在其身上，每次宣传的时候，记者给予我的问题寥寥。假如是过去，我大概会想待遇差别真大，而现在内心却十分平静，甚至有的记者问我怎么看待自己总是扮演配角的时候，我也可以从容应对。

    “解除合同了？”

    这天我刚录制完一个宣传节目，离开录制厅，准备自己开车回去，却被人喊住了。我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他也是在录制厅，看来我们之间的缘分真的不是什么好缘分。我扶了下有下滑趋势的墨镜，点了点头。

    “都不准备做艺人了，还需要遮掩？”

    “习惯了。常年照太阳的人，让她猛地站在太阳底下，能适应吗。”

    我并不指望顾维会理解这句话。艺人是个奇怪的存在，明明就是一种应该暴露于大众面前的职业，却又偏偏在日常里遮遮掩掩。不过我还是摘掉了墨镜，不再通过茶色的镜片看世界是个挺新颖的体验，除了猛一摘掉墨镜，眼睛一时没有适应光线而眯了起来。我收起笑容来。说，“就像我现在这样。”

    不知道我的那句话娱乐了这位刻板的人，他微微咳嗽了下，掩饰着刚才他一瞬间翘起的嘴角弧度。

    我是准备离开录制厅，他是恰好刚刚下车。我朝他欠欠身，就钻进了车子里。他什么也没有说，不知道是我眼花还是真的，他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微不足道的。

    确实微不足道，顾维大概属于可以被短暂的瞬间愉悦，但是不会为这短暂的愉悦所停留的人。就在我刚捕捉到顾维表情的瞬间，他已经转身朝着我刚刚离开的建筑物方向走去。

    没有缘由，我就觉得有些人就是生命中的过客，在某段时间里出现了，又悄然消失。

    陈许是一个，蒙循是一个，顾维大概也是一个。

    又过了一周，听说coa手下有了新的艺人，是个年轻姑娘，一如七年前的我。不过coa已经很少再与我联系，他仍旧与我联系的场合只有一种，通知我还剩下那些宣传活动需要参加，他通知我的时候声音冷漠，一点也不像我熟知的那个coa。

    我在记事本上将剩下的宣传活动，每参加完一个，就划掉一个，知道电影上映的那天，我终于松了口气，就像自己长久以来的一项秘密任务在无人知晓的时间里，终于完成。

    我在微薄上简单地发了一条消息，庆祝电影的上映之外，就是自己决定人生进入新的阶段，告别这个圈子。

    我本来想用息影这个词，但是想了想，一直以来都是演小角色的，用息影实在是太夸张了。或者我可以谁也不告知，就消失在观众的视线中。

    但是万事有始终，我简短地发完了自己告别演艺圈的消息之后，终于为自己这七年的糟糕回忆画了一个句号。我悠闲地长喘了口气，久违地一夜未合眼，而是坐在客厅里将以前为了学习演技而收藏的电影全部看了一遍。

    直到天微微亮，我才关掉电视，打着哈欠光着脚回到卧室。

    那时我以为，自己长达七年的演艺生涯至此，完美也好残缺也好，终于拉上了序幕。休上冬血。

    可是我不知道的是，在这七年里的最后一年当中，那些做过的荒唐事埋下的种子，终于在某一天里破土而出。它在等一个导火索，一个微不足道，但是足以引火烧身的导火索。

    只要等到了那一天，就是它没有预兆地爆炸的日子。

    而那个日子并不远，甚至很近，近到我甚至还保留着那人发给我的短信。

    那天早上我起床，边整理着自己的简历，边思考着自己还能做什么工作。很久没有响过的手机此时震动起来，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还在纳闷家里怎么会这么早给我打电话时，房门就响了。

    在这一刻之前，我发誓，我一直很本分，虽然不能拍着胸脯说，我是个地地道道的好人，但是我绝对没有做过任何违法的事情。

    知道我这个公寓的人不多，爸妈，coa，陈许与顾维。

    我边接起电话，边朝着大门走去。

    “暮暮啊，你告诉妈，那个顾维，究竟是做什么的……”

    我纳闷地说：“还能做什么的，商人呗。靠剥削劳动人民积累资本的，怎么了？”

    我说着的同时，通过猫眼看向外面，却发现对方不是任何一个我所认识，但是尽管我不认识他，却知道他是做什么的，而且我清楚他是做什么的，还必须为他打开房门。

    因为那是警察。

    电话里的声音还在继续：“暮暮，暮暮？你没有看新闻吗？”

    我握着手机说：“我没看，不过我知道，我一定遇到什么事情了。”

    而且是出乎我意料的糟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