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留宿的人

“程暮。”路述今天第二次喊我，“这是上班时间，你如果思想抛锚，留在午餐的时间。”

    我歉意地说了声：“抱歉。”

    “下不为例。”他低下头又不知道去看什么文件了。

    因为顾维昨天的短信，我今日白天已经出神了两次。我自己也说不清原因。大概我不是个事业型的人，所以总会被私人的情绪扰乱。

    昨天晚上我们彼此都很沉默。他并向我解释原因，只是评价：程暮，你做饭水平真不怎么样。

    我并未戳破他看不上的食物，却吃了两碗的事实。

    今天早上他送我去市中心的时候，我告诉他今天晚上不出意外，我会回自己的公寓。为了避免出现昨天晚上的尴尬，于是我事先告诉他不用等我回来吃饭。说的时候不觉得，说完了我久违地脸红了。好在他在开车，并未注意到我的脸红。

    这话说的就像生活在一起很久的情侣。虽然以前与陈许在一起时，我也会说“我做饭了，你记得回来吃”这样的话，只是这是第一次在没有注意的情况下。与顾维说这种话。

    等车的时候，我无聊，才翻出了手机，赫然看到了昨天他发给我的三条未读短信。我默然地看完之后，回复说：“昨天手机静音，没有看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对不起。”

    我并不觉得男女关系中谁先说“对不起”就是输家。没有注意到确实是我的问题，承认自己做错了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我发给他的时间有些微妙，直到中午我也未收到他的回复，我摸摸地吃着午餐，听着旁边同事的闲言碎语的聊天。

    “说起来，”出声的是昨天与我搭话的女同事：“你以前是不是做过模特啊。”

    我哑然。被人认得眼熟倒是不意外，只是做了几年演员，却被人认为从事的是别的行业，我就颇有些哭笑不得了。只是想想。也是，我最为人所知的两部电影，都只是配角。而后者本身就是一部小众的电影，受众面只有特定的人群。

    我笑着说：“大概你认错了。”

    她哎了一声又说：“你也是可怜，谁都知道路律师难应付，以前不知道来了多少刚毕业的新人，都受不了他的脾气，辞了。说起来，你也是应届生？”

    我弯着眼睛说：“你看我这模样像应届生吗。”

    她毫不犹豫：“也是，不像。”

    我讪讪地笑笑。路述在我看来倒也不像是个难相处的人，只要按照他的要求完成了工作。他便不会多说什么。除了他吩咐你做事的时候，与顾维有些相似。

    “程暮，帮我复印下这些。”他将一个文件夹放在他的桌角。我哦了一声，问他复印室在那里，他便不再说话，已经翻开了另一份年内的合同。

    他是一个颠覆了我对于法律顾问认知的律师。大多说法律顾问都会呆在自己的事务所里，只有他偏偏呆在公司里。

    我问了几个走廊上的人，人家一听我是新来的助理。就可怜地啧啧摇了摇头，指了个方向。

    复印室里的人接过文件，扫了几眼，就道：“新来的吧。”

    我说：“嗯。”

    她笑笑说：“你是今年第七个来应聘法律顾问助理职责的人了，路述那个人是个怪人，打杂的事情他都让助理去做。”她边说，边复印着文件，“以前吧，他刚来的时候，公司里的女员工，尤其是单身的，不知道兴奋了多久，只可惜啊……”她耸耸肩，“现实不是有那么完美的人，年会上他将他的第一任助理批评得体无完肤，从此就没人受得了他了。”

    我讪讪地点点头。不知道是要接话还是保持沉默，毕竟她说的人是我的直属上司。

    有才华的人大抵都有些骄傲，我回去的时候，路述恰好在接电话，“你说几次，我都不会去。”见到我回来，他说了一句“来人了，回头说”便挂掉了电话。

    我将复制好的文件与原本一起还给他，之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直到下班时，他才与我说了下午的第二句话：“实习期没有加班费，不用在这里加班。”

    六点恰逢交通高峰期，我索性也不打车，坐了地铁回家。我带了一些常用的衣物，卧室里因为许久没有来住，显得空荡荡的。

    这回我记得在下班后将手机调成了正常的模式，所以并未错过这一次顾维的联系。

    “你在家？”

    我正收拾着东西，于是手机是夹在肩膀处，模糊不清地说：“嗯，收拾点常用的东西。”

    他说：“那正好，我顺路过去一趟。”

    “……随你。”我终于将自己最想对他说的一句话说了出来。

    他沉默许久，“你家里还有食材吗。”

    他真是问了个蠢问题，“我一直住在你家里，如果这时我家的冰箱里还有东西……那不是见鬼了，就是来小偷了。”我边说边走，到了厨房，打开冰箱。

    我吸了口气。

    “怎么了。”他问。休肠协扛。

    我看着塞满了冰箱的蔬菜与饮料，缓缓地说：“应该是见鬼了。”

    顾维应了一声，便挂掉了电话。我甚至没来得及说让他记得带一些生肉，他便挂掉了电话，我痛苦地翻了翻冰箱里的东西，清一类的绿色蔬菜，还有果汁，也是维c饮料。

    我大概知道是谁来的了。

    “妈，您最近是不是来我公寓了。”

    电话那头的母亲与与愉快地说：“是啊，我想着你什么时候回去还可以自己做顿饭。”

    顾维电话里并未说他会带一个朋友来，而且带的朋友是我现在的直属上司。我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人就傻了，愣了数秒之后，我说：“哦，你朋友啊。”

    他没否认，也没有肯定：“半路遇见了。”

    我说：“哦。”

    路述扫了我一眼，维持着他在公司里的形象，微微朝我颔首便不再言语。

    厨房里，我如实告诉他：“冰箱里全部是素菜。”

    他破天荒地称赞了一句：“学会吃素了，好事。”

    “我妈来的时候买的。”我努努嘴问客厅里的人是我直属上司这件事他知道吗。

    他说，如果不是路述是公司的法律顾问，凭我的领经验，任何公司大概都不会录用，说完他便熟练地挽起袖子。

    我愣了愣，没开口。

    过了会儿，我意味深长地：“哦，您可真放心。”

    他起初不解我的意思，明了后，抬眼盯着我，说：“程暮，剧本看多了，这里容易出问题。”他指了指他的脑袋说：“还是你以为，所有的男人都是慈善家，会去包容一个做饭如做实验的女人？”

    我说：“对，您是慈善家。”说罢，我朝他伸了一个大拇指。

    哪怕是顾维，在面对稀少的食材时，能做的菜式也只有寥寥几种而已，我看着桌子上颜色虽然好看，但是都是同一色系，便觉得少了些胃口。

    我还未出口抱怨，便已有人开了口。

    “你说请我吃饭，吃的这些啊。”坐在对面的人凉凉开口道。

    破天荒地，顾维坐在了我的旁边，他嗯了一声，说：“你还想吃什么。”

    路述说：“没点荤腥，你当我是和尚。”

    “你与和尚没多大区别。”说完，他便不再理睬对方。

    这样的朋友，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即使是在饭后，两个人的针锋相对也未结束。我不知道针锋相对这个词是否合适，只是路述挑了一堆毛病，顾维都只用了一句话打发：“没人要求你来。”

    对方便闭嘴了。

    一点也不像我在公司里见到的那个人。

    或者，顾维的言语攻击早已进化到了连一个男人都无法忍受的地步。

    路述告辞的时候，我想了想，也准备离开。只是路述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挑挑眉说：“你这个女朋友真有意思，不陪你，反倒想着和我一同离……”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说完，顾维便已经关上了房门。

    “你关门干什么。”我笑着说：“我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就准备饭后离开啊。”

    他说：“晚饭喝酒了，谁开车回去。”

    “……”我这才算是明白了他问我要葡萄酒的缘由。我忘记了，顾维始终是顾维，他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在为他的下一步考虑，绝无任何意外。我愣楞地说：“你是要在这里休息啊？”

    “不方便？”

    “没有。”我老实说：“只不过我这里没有换洗的衣物，你明天早上……”

    他说：“明天早上再回去也来得及。”

    我这回便想不出任何理由拒绝了。除了陈许以外，他是第二个在我公寓里留宿的人。我将浴巾放在了浴室门口，说：“浴衣没有，浴巾还是有。”

    隔着一扇门，他应的声音很轻。

    只是我浴室里的东西全是女性用的，等他出来，皱着眉说洗发液的味道时，我只得遗憾地告诉他，那是女性专用，味道自然贴近女性的喜好。

    他的脸因为这句话，瞬间黑了。

    这是我第一次成功地令他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