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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欧阳小西真的麻木了吗？真的傻了吗？一整天一整天都是痴痴呆呆的。
阳光、清风、绿树、野花都在为他们做着背景，努力衬托着他们，飘飞的长发，温暖的唇，深情的吻……人生有爱，何求？
孙苹远远地看着，看着在她眼前定格的这一幕，忽然间，她觉得自己正在窒息，脸色发青，两颊在轻微地抽搐，她紧捂着自己的胸口，心，在缺氧。
孙苹知道罗桂龙厌恶她，甚至有些恨她，他知道是她做的一切，她也没料到，本来已经走了的他会折回来，否则，她一定不会跟他撞了个脸对脸。
他不自觉地把他对小西的伤害几乎转嫁到她的身上，仿佛她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尽管他从没正眼瞧过她一眼，但她还是禁不住的想着他，思念着他，惦记着他，以前是，现在更是，而且这种感觉还在不断地膨胀，像充了气的皮球，随时都有迸炸的可能。
可她现在却只能远远地看着他，看着他深情地吻着别的女人，她却不敢靠近他，甚至不敢出现在他的面前。
面对罗桂龙她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羞耻和卑微。
她发现她就像是有着龌龊的灵魂，只可以躲在黑暗中，躲在没有阳光的夜里。
可这一切仅仅缘于她对他的爱，一种疯狂的，得不到的，令她心如蚁啃的爱！
虽然他们曾经做过邻居，曾经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但孙苹很明白，他和罗桂龙是彻彻底底的两道平行线，八辈子都没有相交的可能。
想到这，她忽然恨起小西来，更恨起自己来，为什么要把小西叫到上海，如果没有小西，事情说不定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但是，没有小西，罗桂龙会出现吗？用小西引来罗桂龙不一直是自己的想法吗？可如今，真有点“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味道。
孙苹不禁嘲弄起自己来……
不容孙苹胡思乱想，眼前的情形，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一定是眨了一下眼，不然，怎么错过了发生的过程，而只看到结果。
罗桂龙一只手撑在轮椅上，努力地支持着身子，刚刚还满是柔情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着，他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胸口，血，从指缝间涌出，顺着手臂滚落在草丛中，绿茵茵的草立刻被点上了浓浓的朱彩，斑斑斓斓的，毫无规则的散开着，泛着鲜亮的光泽，如倍蕾般绽放，对着面前赫然倒下的躯体，对着那闪着寒光的水果刀，轻轻地摇曳着。
天，竟阴了下来，似乎是要下雨的模样。
整整十五个小时，孙苹一动不动地站在抢救室的外面，闻讯而来的马彪差点被孙苹的样子吓到。
这哪是孙苹，有的只是一张满脸乌灰，塌瘪塌瘪的面皮。
马彪手足无措地站着，他不知道该跟孙苹说些什么，他只好选择沉默，默默地站在孙苹身边陪着她，以防她随时晕过去，好及时的扶她一把。
孙苹脑海中全是罗桂龙躺在担架上的情形，灰白的脸，乌紫的唇，游丝般的气息，却还不忘拽住她的手，拼尽全力地说着：“不关小西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小西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不……”
一直到被推进抢救室，她才听不见这个声音，可现在，在这夜深人静的走廊上，这个声音却铺天盖地般地在她的脑子里旋转着，绞碎了她所有的思维，孙苹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下去，如果不把它们清理出去的话，她一定会疯掉。
小西蜷缩在病床的一角，浑身在瑟瑟地发抖，她真的做了，她真的插进了他的胸膛，她真的实现了她的愿望――雪恨。
孙苹一把把小西从床上拽了下来，她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浑身充满了杀气，小西必须从她的眼前消失。
立刻！马上！
就在她与小西对视的瞬间，她彻底地败下阵来，那是一双深如潭水的眼睛，清澈、透亮，却望不见底，她的杀气被吸得无影无踪，是的，她没有资格对小西说什么，更没有资格来指责她，相反，她应该向她忏悔，乞求原谅。
话到嘴边，却成了这样：
“你知道进抢救室的一路上，罗桂龙都说些什么吗？他说，都是他不小心，跟你没关系。”
小西的脸色依旧灰白，面无表情。
孙苹悲伤地摇晃着小西。
“你难道是冷血动物吗？他有多爱你，你会不知道？”
孙苹面色惨然，淡淡一笑的嘴角比哭还难看，“因为爱你，他连脱光了送在面前的女人都可以看都不看一眼。”
“他那是爱我？”欧阳小西终于愤怒了，“他只不过是在赎罪，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些。可你知道，我失去了多少吗？”
小西惨白的脸终因愤怒而变得红润了起来，“我的人生，我的梦想，全都被他给毁了。”是眼泪吗？自来水一般地流淌着，还好，有泪总比无泪强，有泪的人有痛，无泪的人无痛。有痛就止痛。
“我一直梦想能够上大学，做一个记者。每天每天都只为采访而忙碌奔波着。这才是我想要的。”小西的眼泪洒落在她左手的绷带上，绷带立刻湿润了一片，“可是，现在，我只能在歌舞厅唱歌，走出歌舞厅，我根本找不到工作。”
小西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她几乎是在歇斯底里地叫着：“我恨他！恨他！恨他！彻底地恨――！”
“小西，你……”孙苹的话还没说出，就被小西打断了，“孙苹，你根本不知道罗桂龙都对我做了什么，你根本不知道我这几年在厂里是怎么过来的。在那个连你家的米缸里有几粒米都人尽皆知的厂子里，一人一口唾沫掀起来都是巨浪。我，还有我的家人，每一天过得都如同一年。”
小西走到了病房的窗前，天很黑，星星很亮，月色如一弯细眉，温柔地垂着，看样子，明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小西背对着孙苹幽幽地说道：“孙苹，我知道你一直喜欢罗桂龙，你放心，我和他从今天起恩怨两清，再没有任何瓜葛，如果他没死的话，你可以大胆去爱他，我祝福你。”
孙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小西的房间的，她有好几次想开口，想对小西说明一切，不知为什么，她始终无法让自己开口。
看着小西房间里散发着的淡淡的如水银般的光芒，孙苹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原谅我，小西。原谅一个为爱情而自私的女人。”
孙苹走了，小西却感到心在滴血，原本已结痂的伤口又被无情地撕开，变得血淋淋的，往昔的一幕幕又逐渐的在眼前变得清晰起来。
十五岁的那天，小西的心情格外的好，她穿上了爸爸送她的一套米色的雪纺连衣裙，没有梳往常的马尾辫，而是特意把头发给披散了，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轻盈地垂着，这是她们女生中很流行的，时下里所有模仿琼瑶清纯女孩都是梳着这样的长发。
自然！飘逸！
生日嘛，总要和平时有所不同才是。
的确和往年不同，小西望着空空的窗台，快乐的心情减少了许多，以往，每到这时，这里总会有一捧绿油油鲜嫩嫩带着清晨露珠的酸叶草，静静地趴着窗台上，等着她的出现，仿佛在期望着幸福。
“是桂龙忘了吗？还是……”小西皱了皱眉，暗自思忖，“龙豆豆这家伙在搞什么！”自从那天舅妈到罗桂龙家闹过后，她就没见过罗桂龙，连上学的路上都没有他的影子，罗桂龙好似蒸发了一般。
时间不早了，再磨蹭下去恐怕上学要迟到，小西调整了一下情绪，收拾好书包准备去上课。
哪知，出门刚拐个弯就碰到了罗桂龙。多日没见，罗桂龙明显消瘦了许多，人显得更高了，嘴角的轮廓也更清晰更分明了，给人一种凌厉的感觉。他手里握着一捧酸叶草，鲜活的叶片乱七八糟地挤成一团，有的倒完全张开了，有的蜷缩着，有的相互裹揉着，更有的簇拥在一起根本看不出原本手掌般的模样，看样子，摘它的人此刻正是心烦意乱，只是把它们凑在一堆，根本没心思顾及它们的样子。
罗桂龙把手中的酸叶草递给了小西，说了一句：“山顶见。”转身走开了。
望着手中乱糟糟的酸叶草，小西却感到很开心，干嘛要在乎它们的样子呢，只要是罗桂龙送的，就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小西轻轻地掐下一片，放在嘴里嚼了嚼，随着牙齿的研磨，一股酸溜溜的汁液在小西的两颊边奔涌而出，“真酸啊！”还是和第一次吃它时的味道一样，酸得让小西缩鼻子皱眉，但却欲罢不能。
整个厂区的家属楼是这样分布的：东边一片是大湾、西边一片是小湾、南边一片的是中湾、北边则是平湾。为什么这样分，小西也不是很清楚，但大家都这样说，仿佛是约定俗成般。孩子间相互询问对方的家也都这样回答：我家在大湾！我家住小湾！……如此这般，也算是一大特色。
小西家和罗桂龙家挨得很近，他们同住在中湾。小西家在1栋的西边一楼的第三间，罗桂龙则在2栋的东边二楼的第三间，中间也就隔着十几户和两道楼梯。
小西家所在的这栋楼是整个中湾地势最低的，站在二楼正好和门前的山脚平视，一楼呢，要抬起头才能看见山脚，每次小西出门只要抬头就总有一种担心，那高高的倾斜着的大山会轰然一声地朝她压下来，还好，十几年来它都是那么的坚不可摧，没有一分一毫的动摇，这才让小西不再瞎烦恼，至于学校老师说的“开门见山”，小西有着绝对充分的理解。
眨眼的功夫罗桂龙已经爬到了半山腰，看他的架势根本没打算停下来等她，小西咬了咬牙，一跺脚，跟了上去，她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像她这样优秀的学生逃学还是第一次。
但很快的，小西的忐忑不安被爬山的快乐淘汰得一干二净。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两只脚掌并拢宽的一条小径，随着山势从山脚沿伸到山顶。也许是一夜露水还没有干透，黄泥上竟印着前行者的脚印，小西知道，这是罗桂龙的脚印，她把脚伸进那大大的脚印中，足足长出起码两寸，小西吃惊地吐了吐舌头，跟着脚印不觉地加快了速度。
说实话，她还真有点害怕，她周围，除了绿绿的草就是厂里一些职工利用业余时间开的菜地，种着各种自己喜爱的蔬菜，放眼四周，没有一点人影，侧耳细听，也就是自己的喘气声。
小西感觉浑身湿湿的，不知道是爬山爬的，还是因为害怕出的冷汗。
从山脚下抬头看，山顶是尖尖的，整座山就像一根巨大的毛竹笋，敦敦实实地矗立着，仿佛顶到了天，以至小西常常冥想，要是站在山尖尖上一定能抚摸着云朵，那绝对绝对是美妙无比。
真的到了山顶，却只见平地一片，再也找不到在山脚时看到的山尖尖。天，仿佛也跟着在长，还是离的那样远，那样的遥不可及。
小西长这么大，天天对着这座山，爬上山顶还是头一回，眼前见到的跟她想象的差距太大，小西很是失望。
罗桂龙双手叉在裤子口袋里，一动不动的盯着她，这样的姿势他好象保持了很长一段的时间，给小西的感觉是他到了这里时就是这么站着不动地等着她
小西被罗桂龙盯得莫名其妙，觉得怪怪的。
山顶的风比山脚下要大的多，风把小西没有扎起的长发吹得竖了起来，米色的连衣裙也猎猎地鼓动着。
罗桂龙只穿了一件白衬衣，他每解开一颗扣子，风就把它掀高一些，直到它从罗桂龙的身上褪了下来，丢在他的脚边，显出了里面红艳艳的“跨栏”背心。
罗桂龙两手一翻，把背心也脱了下来，露出了一身雪白的肌肉，在清晨的阳光里，在春天的气息里，散发着青春的躁动和狂野。
小西只觉得一脸燥热，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面对如此形象的罗桂龙，小西转了身，背对着罗桂龙，说：“又不是夏天，有那么热吗？”
哪知罗桂龙却径直走到她的跟前，一把搂住了她。小西做梦也没想过罗桂龙会有这样的举动，猝然不防之下人竟呆住了，感觉像有着看不见的绳索捆住了她的全身，让她动弹不得。
她现在成了罗桂龙手中的木偶娃娃，他想怎么摆弄都由他说了算。小西只觉得自己的腰快要断了，是被罗桂龙的手臂勒的，他搂得太紧了，小西仿佛已经粘在了罗桂龙的身上，而罗桂龙的另一只手却叉进了小西的长发里，不由自主的，小西的脸完全暴露在罗桂龙的眸子里。
是吻吗？
小西不知道。
她只感觉到有两片湿润润、暖洋洋的唇在她的唇上生硬地摩挲着，吮吸着，游荡着……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一切都停止了。
过了……
小西艰涩地睁开了眼睛，天很蓝，蓝得刺眼，小西赶紧偏转了头，周围是一圈的绿，密密砸砸的低矮的灌木丛在不停地晃动着，刚刚冒出的嫩芽怎么也遮掩不住枝条上疤疤癞癞的痂痕，一群丑陋的家伙，小西惊异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发生了什么？
小西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记忆的链条在这一刻好象断开了似的，怎么接也接不上。
一阵风，小西不禁打了个寒颤，才发现，自己，竟yi丝不gua赤身果体地躺这悄无人息的山顶，身下，是一抹腥红！
一个十五岁少女的青涩就这样无遮无拦地敞开在这一片才冒出来的青绿中，被它们簇拥着、浸染着、涂抹着，恣意地斜睨着，狂躁地窥探着……
风，更大了，一汪一汪的绿潮水般扑向了小西，眨着绿莹莹的眸子，闪着冷冷的光……
小西，失去了知觉……
罗桂龙一口气跑到了山脚，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几个月来他每天见的都是姐姐忧郁而悲伤的脸，每天听到的都是父亲无情的责骂和无奈的叹息，每天脑子里回响的都是各色各样的嘲笑与讥讽，特别是马大麻子那副不可一世的傲慢的模样，他真想冲上前把那张膨胀得如同马粪般溜圆的脸给撕成碎片……
所有的这一切都火燎般在他的胸口炙烤着燃烧着，他感觉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地狱，煎熬难耐，他，需要发泄，发泄他的怒火，发泄他的不满，发泄所有的不公平，为什么人们总是指责弱者，受伤害的总是受伤害？他要发泄，他要报复，他不能让他的姐姐就这么忍气吞声地过一辈子，她的痛苦必须有人来承担！
不行！他不能这样对待小西，他不能把小西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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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清风、绿树、野花都在为他们做着背景，努力衬托着他们，飘飞的长发，温暖的唇，深情的吻……人生有爱，何求？
孙苹远远地看着，看着在她眼前定格的这一幕，忽然间，她觉得自己正在窒息，脸色发青，两颊在轻微地抽搐，她紧捂着自己的胸口，心，在缺氧。
孙苹知道罗桂龙厌恶她，甚至有些恨她，他知道是她做的一切，她也没料到，本来已经走了的他会折回来，否则，她一定不会跟他撞了个脸对脸。
他不自觉地把他对小西的伤害几乎转嫁到她的身上，仿佛她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尽管他从没正眼瞧过她一眼，但她还是禁不住的想着他，思念着他，惦记着他，以前是，现在更是，而且这种感觉还在不断地膨胀，像充了气的皮球，随时都有迸炸的可能。
可她现在却只能远远地看着他，看着他深情地吻着别的女人，她却不敢靠近他，甚至不敢出现在他的面前。
面对罗桂龙她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羞耻和卑微。
她发现她就像是有着龌龊的灵魂，只可以躲在黑暗中，躲在没有阳光的夜里。
可这一切仅仅缘于她对他的爱，一种疯狂的，得不到的，令她心如蚁啃的爱！
虽然他们曾经做过邻居，曾经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但孙苹很明白，他和罗桂龙是彻彻底底的两道平行线，八辈子都没有相交的可能。
想到这，她忽然恨起小西来，更恨起自己来，为什么要把小西叫到上海，如果没有小西，事情说不定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但是，没有小西，罗桂龙会出现吗？用小西引来罗桂龙不一直是自己的想法吗？可如今，真有点“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味道。
孙苹不禁嘲弄起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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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桂龙一只手撑在轮椅上，努力地支持着身子，刚刚还满是柔情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着，他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胸口，血，从指缝间涌出，顺着手臂滚落在草丛中，绿茵茵的草立刻被点上了浓浓的朱彩，斑斑斓斓的，毫无规则的散开着，泛着鲜亮的光泽，如倍蕾般绽放，对着面前赫然倒下的躯体，对着那闪着寒光的水果刀，轻轻地摇曳着。
天，竟阴了下来，似乎是要下雨的模样。
整整十五个小时，孙苹一动不动地站在抢救室的外面，闻讯而来的马彪差点被孙苹的样子吓到。
这哪是孙苹，有的只是一张满脸乌灰，塌瘪塌瘪的面皮。
马彪手足无措地站着，他不知道该跟孙苹说些什么，他只好选择沉默，默默地站在孙苹身边陪着她，以防她随时晕过去，好及时的扶她一把。
孙苹脑海中全是罗桂龙躺在担架上的情形，灰白的脸，乌紫的唇，游丝般的气息，却还不忘拽住她的手，拼尽全力地说着：“不关小西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小西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不……”
一直到被推进抢救室，她才听不见这个声音，可现在，在这夜深人静的走廊上，这个声音却铺天盖地般地在她的脑子里旋转着，绞碎了她所有的思维，孙苹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下去，如果不把它们清理出去的话，她一定会疯掉。
小西蜷缩在病床的一角，浑身在瑟瑟地发抖，她真的做了，她真的插进了他的胸膛，她真的实现了她的愿望――雪恨。
孙苹一把把小西从床上拽了下来，她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浑身充满了杀气，小西必须从她的眼前消失。
立刻！马上！
就在她与小西对视的瞬间，她彻底地败下阵来，那是一双深如潭水的眼睛，清澈、透亮，却望不见底，她的杀气被吸得无影无踪，是的，她没有资格对小西说什么，更没有资格来指责她，相反，她应该向她忏悔，乞求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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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西的脸色依旧灰白，面无表情。
孙苹悲伤地摇晃着小西。
“你难道是冷血动物吗？他有多爱你，你会不知道？”
孙苹面色惨然，淡淡一笑的嘴角比哭还难看，“因为爱你，他连脱光了送在面前的女人都可以看都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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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西惨白的脸终因愤怒而变得红润了起来，“我的人生，我的梦想，全都被他给毁了。”是眼泪吗？自来水一般地流淌着，还好，有泪总比无泪强，有泪的人有痛，无泪的人无痛。有痛就止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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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西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她几乎是在歇斯底里地叫着：“我恨他！恨他！恨他！彻底地恨――！”
“小西，你……”孙苹的话还没说出，就被小西打断了，“孙苹，你根本不知道罗桂龙都对我做了什么，你根本不知道我这几年在厂里是怎么过来的。在那个连你家的米缸里有几粒米都人尽皆知的厂子里，一人一口唾沫掀起来都是巨浪。我，还有我的家人，每一天过得都如同一年。”
小西走到了病房的窗前，天很黑，星星很亮，月色如一弯细眉，温柔地垂着，看样子，明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小西背对着孙苹幽幽地说道：“孙苹，我知道你一直喜欢罗桂龙，你放心，我和他从今天起恩怨两清，再没有任何瓜葛，如果他没死的话，你可以大胆去爱他，我祝福你。”
孙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小西的房间的，她有好几次想开口，想对小西说明一切，不知为什么，她始终无法让自己开口。
看着小西房间里散发着的淡淡的如水银般的光芒，孙苹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原谅我，小西。原谅一个为爱情而自私的女人。”
孙苹走了，小西却感到心在滴血，原本已结痂的伤口又被无情地撕开，变得血淋淋的，往昔的一幕幕又逐渐的在眼前变得清晰起来。
十五岁的那天，小西的心情格外的好，她穿上了爸爸送她的一套米色的雪纺连衣裙，没有梳往常的马尾辫，而是特意把头发给披散了，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轻盈地垂着，这是她们女生中很流行的，时下里所有模仿琼瑶清纯女孩都是梳着这样的长发。
自然！飘逸！
生日嘛，总要和平时有所不同才是。
的确和往年不同，小西望着空空的窗台，快乐的心情减少了许多，以往，每到这时，这里总会有一捧绿油油鲜嫩嫩带着清晨露珠的酸叶草，静静地趴着窗台上，等着她的出现，仿佛在期望着幸福。
“是桂龙忘了吗？还是……”小西皱了皱眉，暗自思忖，“龙豆豆这家伙在搞什么！”自从那天舅妈到罗桂龙家闹过后，她就没见过罗桂龙，连上学的路上都没有他的影子，罗桂龙好似蒸发了一般。
时间不早了，再磨蹭下去恐怕上学要迟到，小西调整了一下情绪，收拾好书包准备去上课。
哪知，出门刚拐个弯就碰到了罗桂龙。多日没见，罗桂龙明显消瘦了许多，人显得更高了，嘴角的轮廓也更清晰更分明了，给人一种凌厉的感觉。他手里握着一捧酸叶草，鲜活的叶片乱七八糟地挤成一团，有的倒完全张开了，有的蜷缩着，有的相互裹揉着，更有的簇拥在一起根本看不出原本手掌般的模样，看样子，摘它的人此刻正是心烦意乱，只是把它们凑在一堆，根本没心思顾及它们的样子。
罗桂龙把手中的酸叶草递给了小西，说了一句：“山顶见。”转身走开了。
望着手中乱糟糟的酸叶草，小西却感到很开心，干嘛要在乎它们的样子呢，只要是罗桂龙送的，就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小西轻轻地掐下一片，放在嘴里嚼了嚼，随着牙齿的研磨，一股酸溜溜的汁液在小西的两颊边奔涌而出，“真酸啊！”还是和第一次吃它时的味道一样，酸得让小西缩鼻子皱眉，但却欲罢不能。
整个厂区的家属楼是这样分布的：东边一片是大湾、西边一片是小湾、南边一片的是中湾、北边则是平湾。为什么这样分，小西也不是很清楚，但大家都这样说，仿佛是约定俗成般。孩子间相互询问对方的家也都这样回答：我家在大湾！我家住小湾！……如此这般，也算是一大特色。
小西家和罗桂龙家挨得很近，他们同住在中湾。小西家在1栋的西边一楼的第三间，罗桂龙则在2栋的东边二楼的第三间，中间也就隔着十几户和两道楼梯。
小西家所在的这栋楼是整个中湾地势最低的，站在二楼正好和门前的山脚平视，一楼呢，要抬起头才能看见山脚，每次小西出门只要抬头就总有一种担心，那高高的倾斜着的大山会轰然一声地朝她压下来，还好，十几年来它都是那么的坚不可摧，没有一分一毫的动摇，这才让小西不再瞎烦恼，至于学校老师说的“开门见山”，小西有着绝对充分的理解。
眨眼的功夫罗桂龙已经爬到了半山腰，看他的架势根本没打算停下来等她，小西咬了咬牙，一跺脚，跟了上去，她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像她这样优秀的学生逃学还是第一次。
但很快的，小西的忐忑不安被爬山的快乐淘汰得一干二净。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两只脚掌并拢宽的一条小径，随着山势从山脚沿伸到山顶。也许是一夜露水还没有干透，黄泥上竟印着前行者的脚印，小西知道，这是罗桂龙的脚印，她把脚伸进那大大的脚印中，足足长出起码两寸，小西吃惊地吐了吐舌头，跟着脚印不觉地加快了速度。
说实话，她还真有点害怕，她周围，除了绿绿的草就是厂里一些职工利用业余时间开的菜地，种着各种自己喜爱的蔬菜，放眼四周，没有一点人影，侧耳细听，也就是自己的喘气声。
小西感觉浑身湿湿的，不知道是爬山爬的，还是因为害怕出的冷汗。
从山脚下抬头看，山顶是尖尖的，整座山就像一根巨大的毛竹笋，敦敦实实地矗立着，仿佛顶到了天，以至小西常常冥想，要是站在山尖尖上一定能抚摸着云朵，那绝对绝对是美妙无比。
真的到了山顶，却只见平地一片，再也找不到在山脚时看到的山尖尖。天，仿佛也跟着在长，还是离的那样远，那样的遥不可及。
小西长这么大，天天对着这座山，爬上山顶还是头一回，眼前见到的跟她想象的差距太大，小西很是失望。
罗桂龙双手叉在裤子口袋里，一动不动的盯着她，这样的姿势他好象保持了很长一段的时间，给小西的感觉是他到了这里时就是这么站着不动地等着她
小西被罗桂龙盯得莫名其妙，觉得怪怪的。
山顶的风比山脚下要大的多，风把小西没有扎起的长发吹得竖了起来，米色的连衣裙也猎猎地鼓动着。
罗桂龙只穿了一件白衬衣，他每解开一颗扣子，风就把它掀高一些，直到它从罗桂龙的身上褪了下来，丢在他的脚边，显出了里面红艳艳的“跨栏”背心。
罗桂龙两手一翻，把背心也脱了下来，露出了一身雪白的肌肉，在清晨的阳光里，在春天的气息里，散发着青春的躁动和狂野。
小西只觉得一脸燥热，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面对如此形象的罗桂龙，小西转了身，背对着罗桂龙，说：“又不是夏天，有那么热吗？”
哪知罗桂龙却径直走到她的跟前，一把搂住了她。小西做梦也没想过罗桂龙会有这样的举动，猝然不防之下人竟呆住了，感觉像有着看不见的绳索捆住了她的全身，让她动弹不得。
她现在成了罗桂龙手中的木偶娃娃，他想怎么摆弄都由他说了算。小西只觉得自己的腰快要断了，是被罗桂龙的手臂勒的，他搂得太紧了，小西仿佛已经粘在了罗桂龙的身上，而罗桂龙的另一只手却叉进了小西的长发里，不由自主的，小西的脸完全暴露在罗桂龙的眸子里。
是吻吗？
小西不知道。
她只感觉到有两片湿润润、暖洋洋的唇在她的唇上生硬地摩挲着，吮吸着，游荡着……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一切都停止了。
过了……
小西艰涩地睁开了眼睛，天很蓝，蓝得刺眼，小西赶紧偏转了头，周围是一圈的绿，密密砸砸的低矮的灌木丛在不停地晃动着，刚刚冒出的嫩芽怎么也遮掩不住枝条上疤疤癞癞的痂痕，一群丑陋的家伙，小西惊异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发生了什么？
小西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记忆的链条在这一刻好象断开了似的，怎么接也接不上。
一阵风，小西不禁打了个寒颤，才发现，自己，竟yi丝不gua赤身果体地躺这悄无人息的山顶，身下，是一抹腥红！
一个十五岁少女的青涩就这样无遮无拦地敞开在这一片才冒出来的青绿中，被它们簇拥着、浸染着、涂抹着，恣意地斜睨着，狂躁地窥探着……
风，更大了，一汪一汪的绿潮水般扑向了小西，眨着绿莹莹的眸子，闪着冷冷的光……
小西，失去了知觉……
罗桂龙一口气跑到了山脚，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几个月来他每天见的都是姐姐忧郁而悲伤的脸，每天听到的都是父亲无情的责骂和无奈的叹息，每天脑子里回响的都是各色各样的嘲笑与讥讽，特别是马大麻子那副不可一世的傲慢的模样，他真想冲上前把那张膨胀得如同马粪般溜圆的脸给撕成碎片……
所有的这一切都火燎般在他的胸口炙烤着燃烧着，他感觉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地狱，煎熬难耐，他，需要发泄，发泄他的怒火，发泄他的不满，发泄所有的不公平，为什么人们总是指责弱者，受伤害的总是受伤害？他要发泄，他要报复，他不能让他的姐姐就这么忍气吞声地过一辈子，她的痛苦必须有人来承担！
不行！他不能这样对待小西，他不能把小西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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