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金钗传讯

无论外面的形势如何严峻，沈府总是十分宁静的，珍珠这几日着重保养自己的身体，料理那并不多的家事，因为时局，前来拜访的人也寥寥无几，各种庆祝宴席也几乎没有，即便有帖子，珍珠也都回了，只命人将礼物送到。反正她们家没有当家主母在，不出席别人也不会怪罪，再说以沈家如今的身份，敢该怪罪他们的人家在这西北也是少之又少的。

    不过也有一些应酬是推脱不了的，所以今天珍珠在郡主的邀请下坐上了前往王府的马车。沈府的马车还是装饰精美，稳健而舒适，因为有一队护卫开路而比往日走的要慢些。

    “小姐您瞧，路上都没什么人呢！”丁香偷偷掀开帘子，外面一派萧条景象。

    珍珠看向窗外，偶尔有人经过也是行色匆匆，想来之前的马贼事件确实吓到大家了。

    “小姐，前面的林子太偏僻，咱们是不是绕大路走？”马车外传来的是林护军的声音，此人耿直坚毅，处事也细心周到。

    珍珠算了算时间还比较充裕便同意了“也好，大路虽远一些，但还是安全为上。”

    堂堂王府自然是不会和普通老百姓混居一处的，当年建造秦王府的时候也是花了大代价的，选址在西郊城外，被地势险要的乌拉诺基山脉以护拥之态环抱其中，巧妙利用地下的温泉水脉，打造了一个既安全又温暖的世外桃源。包括乌拉诺基山脉在内方圆百里都驻守着三万玄武军，没有秦王的通行令，任何人不得擅闯，秦王回京后，玄武军重新整编，缩小了守备范围，整个王府更变成了铜墙铁壁。

    每次从沈府过去都要穿过半坐城。以往他们总是选择直接穿过西郊树林，既能早些到达，又能欣赏沿途的风景，不过早些天的马贼事件使得大家都更加防范谨慎了些。毕竟已经出了城，她们可不是在秦王府里，有那么多玄武军保护着，自己的小命还是要自己多珍惜才好。

    好像不得不出城的人们都有着和他们一样的想法，所以在大路上，人渐渐多了起来。偶尔还可以听见小贩的叫卖声。

    到西北这么多天，不是在自己家呆着就是在王府关着。珍珠到也感觉有些闷了，所以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由着丁香依旧把帘子挂着。

    西北气候比较干。所以农业不是很发达，因为多年的通商贸易，使得这里的百姓很多都放弃了祖辈的游牧生活，而是定居下来做些小生意。这也在一定程度上稳定了边关的人口管理。

    可是做生意就是这样，尤其是一些小贩。一天不卖出些什么，回家就有可能面对空空的米缸，所以即便在这种情形下，还是有些小贩在卖脂粉鲜花之类的小物件，当然，最多的还是供路人解渴解乏的茶棚。

    “林护军！”珍珠的声音突然响起。就听见马车外一个稳健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走了快一个时辰，大家都累了，天气热。去前面的茶棚歇歇脚吧，大家喝口茶。”

    “这……”林护军对珍珠的提议似乎很为难，对他们军人来说，别说一个时辰，就是彻夜急行也很正常。更何况今天都是慢行。更重要的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从安全角度考虑也不该停下。不过他从没照顾过娇小姐。听说有些大家小姐连多走几步路都会晕倒，虽然这个沈小姐一直都很好说话，但她可是伯爵府的嫡小姐，更是沈将军的千金，说不定她坐车也会觉得累，才提议休息的。

    老实的林护军虽然完全误会了珍珠的意思，但一行人还在一个看来比较干净的茶棚中歇了下来。

    茶棚里人并不多，只有一对年轻夫妇和几个大胡子行脚商，见珍珠一行到来，老板十分热情地过来接待，毕竟这时候要接到这种大生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茶棚熬制的是这里传统的奶茶，就是用红茶熬到一定程度再兑上牛奶或马奶。珍珠虽在西北生活过一段时间，但还是不太习惯这种混搭，紫荆要上车里拿些备用的茶叶，被珍珠拦住了，她笑着让老板给她端了碗白开水。

    今天跟着来的护卫多是本地人，虽在她面前有些拘谨，但承袭了粗犷的本地民风的汉子们端着马奶茶很快就热乎地喝了起来。一时间小小的茶棚都被他们一行占据了。

    老板见明显是这一群人中的主子小姐竟只要了一碗白开水，有些不解，却也不敢怠慢，捧出自家最好的茶碗送了过去。

    丁香先一步接过，又让老板另提一壶水，把茶碗里里外外涮涮烫烫好几遍，才给珍珠倒上了一碗。看着丁香紧张的样子，珍珠一阵好笑，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前世吃的都是三聚氰胺、苏丹红之类东西，她不得吓死。

    北人的阶级观念不如南方那么强，他们更注重实力，所以她并不想让这些护卫觉得她是那种弱柳扶风的京城小姐。她不叫紫荆去拿自家茶叶，就是不想叫人觉得她过于娇气，如今到好，她是白费心思了。

    他们的到来似乎给周围的人带来了一些压力，茶棚中先到的两桌客人都不自觉得压低了嗓音，有时还偷偷朝他们这边看两眼。

    这也很正常，任何人在饭店吃饭的时候突然涌入一群穿特警制服的，还就坐在你旁边，都会感觉别扭的。所以在观察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危险之后，林护军等人便放松了警戒。毕竟如果对每个人都一直保持高度警戒也是十分累人的。

    那对年轻的小夫妻好像是这里的一个少数民族的，除了着装和齐人有些不同之外，他们偶尔传来的讲话，珍珠也是完全听不懂，多数时候是男子在讲，女子偶尔开口也只有几个简单的音节。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新婚夫妇，所以男子的一举一动中都充满了喜悦和温柔。女子则比较腼腆了，和大多数北地姑娘一般。简单地扎了两个麻花辫，北地姑娘嫁人后就会把辫子盘绕在头上，新嫁娘头上还会戴上翠绿的宝石装饰，珍珠也是凭着这个，才看出两人是新婚。不过她对着这么多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总是低着头，脸也是半向里侧着，露出一截微黑的脖颈。

    不管世道怎么乱，爱情这种不可思议的东西总是会不期而至，宛如醇香的咖啡伴侣。在混黑苦涩中带来一丝温馨甜蜜。珍珠抿了一口白开水，微微眯起眼睛，停下来坐坐果然是个不错的决定。

    大路上的风景并不优美。偶尔吹来的风中还夹杂着西北特有的粗糙砂砾，所以珍珠把欣赏风景的心情都用来观察周围的人群。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西北可以说是一个多民族杂居地，以齐人和上三代归属大齐的多林人为主，这几十年陆续内迁的关外少数民族也不少。还有一些精明又漂亮的多摩人来此经商，但因为地理特性和异族通婚，使得这里的百姓在外形上多少也有些相似性。就比如一旁的新郎官，如果不是服侍有所区别，珍珠完全看不出他和多林族人有什么区别。

    但是多林族因为是最早一批归顺大齐的，而且经过这几十年的磨合基本上已经被齐人认可为本国人。甚至有人提议允许多林人参军了。但其他部落却还是不能得到相同待遇。

    另一桌的行脚商，虽然是多林人的穿着打扮，但珍珠表示怀疑。很多行脚商都会假扮多林人以期在交易和纳税方面得到优待，这在西北十分普遍。当然，这也是历史遗留问题。当年太祖为了稳定边关，实施了一系列优惠政策，率先以全部落之资归顺大齐的多林人得到了最大的实惠。从事农商均可以享受税收减半的待遇。

    多年来由于大齐对关外少数民族的宽容态度，所以地方官对这种情况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一句话，政府也没指望这些做着“针线”生意的小商小贩为充盈国库做多大贡献，只要天下太平，就一切ok了。

    歇了一会儿众人继续上路，看到珍珠给的赏钱，老板的嘴几乎咧到了嘴角，齐语和不知道哪个族的话混合着乌拉乌拉讲了半天，从字眼中珍珠明白这是佛祖保佑她之类的感激之语。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又是一阵引人侧目，新郎官好奇地直朝他们这边张望，见珍珠看过去却一点也不害怕，咧嘴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笑得憨厚而高兴，他的新娘子似乎很不好意，只朝这边看了一眼便转过身去，手还不停地扯着男子的衣角。到是另一桌的行脚商，刚刚对他们观察了一阵后似乎失了兴趣，都埋头吃着烙饼，不再看向这边。

    珍珠走到马车边，停了一会儿，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交给紫荆，在她耳边轻声交代了几句。紫荆愣了楞，不解地看了看珍珠，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接过银票向那对小夫妻走去。

    紫荆和新娘子说了几句话，便把银票递了过去，一直背对着他们的新娘子微微侧过头，深深地看了眼珍珠，慢慢地从头上取下代表新嫁娘标记的绿宝石放到紫荆手中，也接过了紫荆递过去的银票。

    一旁的新郎似乎有些不乐意，张牙舞爪的笔画着什么，但很快就被新娘子安抚住了，她冲着珍珠浅笑着点了点头，珍珠弯了弯眼角转身回到了车上。

    把玩着手中的绿色，珍珠陷入了沉思。这块扇形的翡翠她再熟悉不过了，几天前正是她亲手戴到了翡翠的发间。只是当时这块翡翠还镶嵌在一支金钗上面。

    所以刚刚在马车上看到这抹绿色时，她下意识地提出了下车休息这种不太像她会提出的意见，她只是想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虽然一只背对着自己，虽然她刻意改变了肤色和身形，但见识过现代高明化妆术的珍珠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要知道，鉴别珠宝也是贵族小姐的必修课，所以出自珍宝斋的翡翠又怎么会逃得过珍珠的眼睛。许是时间短，翡翠还来不及把金钗变卖，又担心会被认出来，所以干脆把玉石挖了出来，单独使用的吧。

    不知道她和那个男人是早就认识了，还是在她离开后才认识的，不过看来现在她是很幸福的。知道这些，珍珠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做一个逼得人走投无路的豪门恶霸，虽然在别人看来翡翠不过是一个小小丫鬟。

    想到刚刚翡翠看着她的眼神，珍珠还颇有些欣慰，至少她还能明白自己的好意。虽然在外人看来好像是一个大小姐看中了人家头饰便无理地拿钱砸人，但相比于这小小的一块玉石，二百两的银票才是翡翠更需要的。

    靠着柔软的靠枕，珍珠随着马车的摇晃而微微晃动着身子，刚刚做了好事的她嘴角微微勾起，心情十分愉快。

    越接近秦王府，周围的人烟也越稀少，护卫的警戒心也更高了，空旷的大道上只有规律的马蹄声和轻微的马车轱辘声。

    “等等！等等！”

    身后一个清亮的男声令他们停了下来，护卫们很快把马车围在了中间。

    丁香掀起帘子探头看去，追来的竟是刚刚一个茶棚里的新郎官。被林护军用长枪抵着胸口的青年吓得一下停住，高举双手瞪着乌黑的圆眼无辜地看着众人。

    他终于在众护卫的包围中看到了马车上的丁香，依依呀呀地举着手中的东西，似乎要交给她们。在林护军的严密监视下，紫荆接过了他的东西递上马车。

    珍珠接过，是一个布袋，里面放着一支金钗和一张粗糙的纸条，金钗的尾部只留下一个托，珍珠把手中的翡翠嵌上去，刚刚好。打开纸条，又是一幅画，显然是出自翡翠的手笔，老太太不识字，跟在她身边长大的翡翠不通文墨这也是可以理解的。画中是一个类似马的动物，旁边同样是一尊佛像，头上发着佛光，虽然匆忙，但熟能生巧，画的和当初留下的字条到没差多少。

    不过这种以画传讯不仅要考验双方的默契程度，更要考验读画之人的理解能力。珍珠是花了好一会儿才猛然醒悟。忙掀起帘子走下马车吩咐道“林护军，你马上带人回去，把茶棚里的那桌行脚商抓起来，记住，一定要保护好这位小哥和他的娘子。”

    “可是，小姐您？”林护军不明白珍珠的意思，但对他来说，如今最重要的是保护珍珠的安全。

    珍珠看看不远处玄武军的旗帜，沉下语气道“留下两人护送我们就行，王府很快就到了，刚刚那桌行脚商就是出现在朝圣大会上的马贼。”